秦知秋就那样安静的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路建设跟着守了一会儿,被林见夏催着去休息了。
他也是好心,接到林见夏的电话,又联想到秦知秋在单位时的不对劲。
连夜开车赶了过来,结果一到绵市。
就跟那两个同志碰上了,那两人是路建设的战友。
当初秦知秋是托他帮忙,请的这几个战友,帮忙照顾着点家里的媳妇孩子。
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得知秦知秋受了重伤,路建设想到了这一层。
又拉着老脸去了部队,找到领导借了十几个人。
想着去医院先等着,如果用不上正好。
要是真缺血,也能顺利补上。
抛开他跟秦知秋的关系不说,秦知秋是单位的骨干,可不能出事儿。
路建设走了没多久,秦简带着秦宝珠拎着个饭盒,进了病房。
“妈,我给你买了饭菜,你吃点吧!”
秦朗跟着进了病房,但没靠近病床。
只是贴在门口站着,一副冷淡的模样。
林见夏看着三个孩子,强打起精神。
“你们吃了吗?”
秦简和秦宝珠点点头,她拿过饭盒,勉强吃完。
一时间,病房里一片寂静。
秦简站在那,定定的看着秦知秋。
他现在,心情有些复杂。
毕竟,在听完那些话后,他没办法不动容。
可数十年的隔阂,不是一朝能消除的。
尤其是,在秦知秋这样的情况下。
他什么都做不了,也说不了。
“他,会好起来的!对吧!”
秦简握紧拳头,期盼的看着林见夏。
林见夏不知道怎么说,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认识的秦知秋,绝对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秦宝珠张了张嘴,干涩的吐出几个字。
“爸,好,快,好!”
因为太着急,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看着可怜极了。
林见夏心疼的抱起秦宝珠,安抚着。
“珠珠儿,会的!”
她抬头,看向一直冷漠的秦朗。
从怀里拿出那个眼镜盒,抬手递过去。
“这个,是你爸给你买的。”
“对不起啊,我有时也没那么细心。”
“最近没戴眼镜,影响你学习了吧?”
秦朗看着那个染着血的眼镜盒,神色晦暗。
“没……”
他其实,并不近视。
戴个眼镜,也只是因为这样能更像秦知秋一点。
秦简见秦朗还杵在那,不由咬了咬牙。
拿过眼镜盒,使劲儿在身上蹭了蹭。
把血迹都擦干净了,这才转身塞进秦朗手里。
“这是你亲爹的血,不脏。”
“咱两兄弟比起来,他对你算不错了。”
“现在人都这样了,你好歹把乖儿子的样儿装到底啊!”
秦朗捏紧眼镜盒,目光落在林见夏身上,讥讽的勾起唇角。
“亲爹啊?”
“谁知道呢?”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小声,就连站在跟前的秦简都没听见。
“算了 算了,你这小子一天到晚脑子里不知道装的什么。”
“你跟宝珠儿回去吧,这儿我跟妈守着就行。”
这次,秦朗没有多说。
上前把秦宝珠裹好,不顾她不乐意。
握着她的手,把人拉出了病房。
“跟二哥回家了!”
秦宝珠委屈的抿了抿唇,眼巴巴的看着林见夏。
她也想在这儿陪着爸爸!
“珠珠儿乖,明天可以再来。”
林见夏挥了挥手,总算是把秦宝珠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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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秦简去食堂打了点饭菜。
跟林见夏一块对付了一顿,两人都没什么胃口。
随便吃了两口,就放下了。
夜渐渐深了,林见夏让秦简去她的病房休息。
自己守在这儿,秦简不乐意。
“妈,你才是病人,你回去休息,我守着。”
“再说,他,也是为了我,才挨了那么一刀的。”
“我照顾他,是应该的。”
林见夏知道秦简还有些别扭,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妈妈当然知道你想照顾爸爸,这样,咱两轮流照顾。”
“前半夜短,妈妈守在这儿。”
“后半夜,就换你来,行吗?”
这主意不错,秦简点点头,答应下来。
秦简走后,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
秦知秋情况特殊,住的是特护病房。
只有一张病床,林见夏坐在床边。
艰难的等待时间流逝,她怕自己一眨眼。
秦知秋就真的跟梦里一样,走远了。
走廊的灯光漏进来,打在病床上。
为秦知秋镀上了一层暖融的光,弱化了清醒时的冷冽。
今天路建设提到孩子们的姥姥家,倒是叫林见夏久违的的想起了以前的事儿。
那会儿,她刚从首都家里下乡到绵市下头的一个小山村。
说是家,其实她那会儿也才回去不到两年。
她出生时才三斤,跟个猫崽子一样,在那个动荡年代。
没人觉着她能养活,爸妈把她扔到医院,不想抱回家。
说是怕死在家里,吓着两个哥哥。
反正活不了,以后再生就行了。
外婆知道这事后,痛骂了爸妈一顿。
颤颤巍巍把她从医院抱了回来,可爸妈不让她进门。
老太太没办法,在首都人生地不熟。
只能托人,带着她一块回了苏州老家。
谁都以为活不了的一个小猫崽子,在老太太的照顾下。
愣是好好长大了,还成了那条街的女霸王。
揍的一众男娃嗷嗷叫,谁也不敢欺负她。
老太太是书香世家,嫁的外公也是有名的富商。
年轻时,留过学,喝过洋墨水。
所以人格外开明,只是后来被打成了走资派,外公也去世了。
家里日子才难过了起来,但外婆是个很乐观的人。
年轻时的重重磨难,并未压垮她的脊梁。
也因为这样的性子,就算没有爸妈在身边,也将她养得坚毅乐观。
只是,她的幸福,在十六岁那年戛然而止。
老太太病了,病来得急。
很快就卧床不起,拉着她的手,要她不要记恨爸妈。
他们也有苦衷,回了首都,好好跟爸妈过日子。
说完这些,老太太甚至没等到爸妈回来,就咽了气。
她一个人在街坊的帮助下,打理好了老太太的后事。
那个会抱着她唱好听的摇篮曲,会给她做好吃的,会教她讲洋文。
会告诉她绣花,做好看的衣裳的老太太。
变成了一张四四方方的黑白照片。
她一个人抱着照片,坐在屋里一天一夜。
不知道以后该咋办?
直到第三天早上,她的爸妈满脸嫌弃的推开那间屋子。
看到了她,并没有预想中的心疼与高兴。
有的,只是满满的不耐烦。
他们告诉她,老太太临终时给他们拍了电报。
让他们接林见夏回家,老太太在电报里说。
小见夏变成了很优秀的见夏,回去不会给他们丢人。
这些年,他们因为老太太成分不好。
怕被影响工作,根本就没来探望过。
倒是老太太,怕见夏想爸妈。
偶尔会带她回去一趟,但每次的记忆都不是很愉快。
后来,也就没怎么去了。
林见夏想到老太太临终前的交待,还是点头跟爸妈回了首都。
谁知道,回去才是噩梦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