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元宵宫宴。
大殿灯火通明,丝竹声声。
唐周觉得乐声格外刺耳。父亲信王为国征战,大胜之局莫名其妙就死在了战场上。他这个信王世子年幼,为父守孝发丧三个月仍然是信王世子。
宽阔的宫殿中,众臣齐聚欣赏歌舞。
小小的唐周坐在靠近皇帝的位置,明面上是关爱有加,实际上却是皇帝收揽臣心的傀儡,并没有几人将他放在眼中。
大臣们忙着为皇帝拍马屁,宴会进入高潮时开始互相恭维。
唐周被遗忘在角落,端正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默默闭上眼。
朝中并无能力出众的将领。信王一死,众人不居安思危,反倒是开始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唐周努力压下心中的不平,年幼的他也能感觉到背后的危机,但这群文武百官却仿佛察觉不到一样,沉浸在欢乐之中。
唐周觉得胸口有些闷,趁着周围无人注意,悄悄从席间退出。和门口的内侍打了声招呼,准备外出透透气。
冬日的夜风格外寒冷。
吹在脸颊上,瞬间让唐周面色泛红,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不想搭理大殿那群人,唐周慢慢的朝着僻静的小路走,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
此处灯火暗淡,月光冷冷的洒下来倒添了几分光辉,映出宫墙上的斑驳痕迹,看起来十分破败。
唐周有些疑惑:皇宫中居然还有这么破败的院落,看起来很久都没有维修过。
“你是谁?”
一声清脆的童音突然响起,把唐周吓了一跳。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有些朴素的小姑娘坐在门前的石阶上。
也不能说朴素,衣服的布料还是很好的,可惜时间久远已经有些褪色,甚至外衫还要偏小一些。
小姑娘看起来有八、九岁,长得很漂亮。只是身体有些瘦弱,衬的眼睛格外大。怀里抱着一只破旧的布偶,脸色像月光一样苍白,乍一看上去倒是有了几分恐怖。
唐周心里打了个突,有点像话本子里说的女鬼。
不过还挺好看的!
唐周被心里突然闪过的念头吓了一跳,感觉有些失礼。
“我······我是信王世子唐周。”唐周犹豫了一下,还是报上了自己的身份。毕竟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小姑娘歪着头打量:“你就是那个刚死了父亲的世子?”
唐周嘴角一抽,这话可真不中。
听要是别人说,他估计有些恼怒。但小姑娘的眼神十分清澈,仿佛是在叙述某件很普通的事,而没有嘲讽的意思。
唐周点点头,找了个附近的位置坐下,二人中间隔着一小段距离。学着小姑娘的样子双手托腮。
别说,这个姿势虽然有些不太雅观,但莫名其妙的感觉很舒心。
唐周侧头看向身旁的小女孩:“你是谁?”
小姑娘仿佛很久没跟人正常交流,见到唐周一时来了兴致,侧头对着唐周眨了眨眼:“你猜。”
唐周上下打量一番,又转头借着月色打量周围的宫殿:“你是敬元公主。”
染心嘴巴张成大大的o型,吃惊极了,“你怎么知道的?”
唐周有些得意的伸手点了点额头:“当然是想出来的!你身上的布料虽有些陈旧,但却是贡品中的上乘;此处宫殿有些地方的装饰专供中宫皇后所用······”
像是想到什么,唐周讪讪的闭上了嘴。
染心无所谓的摸了摸怀中的布偶,“没关系,你说的是事实。母后当年获罪被赐死,我就一直住在这里。叫我染心就行,不太喜欢敬元这个封号。”
皇帝只有一个女儿,虽久不显于人前,但大概的年纪还是被众人所知。毕竟当年皇后被赐死时,轰动一时。
染心身上的衣服首饰大多是皇后生前预备,很明显的公主样式,也难怪唐周很轻易猜到。
只是自从皇后获罪被废,宫里的人对此讳莫如深,仿佛没有染心这个人,至于敬元的封号,还是出生之前定下来的。
皇帝当这个女儿不存在,自然也不会特意下旨将封号褫夺。
失去主人的宫殿无人打理,几年的风雨就能令建筑变得破败,却依稀能看出曾经的华美。
冷宫并不是专门的宫殿,而是不受皇帝重视的地方便是冷宫。
唐周一时有些语塞,他出生时母亲便难产而亡,一时间和染心倒有些同病相怜。“你想你母后吗?”
染心没有回话,只是抱着布偶的手微微紧了紧。
良久,就在唐周以为染心不会回答时,才听到细微的声音。
“我每天都会梦到她,所以只有白天才会想。但是没关系,还有这只布偶陪着我,这是母后留给我的东西。”
唐周想安慰染心,她比自己强一些,最起码还有个父亲。
想了想皇帝的表现,好像和没有也差不多。唐周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对方。
好像染心比他强一些,他连父亲信王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只记得父亲出征前拍照肩膀鼓励,说要快快长大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唐周有些苦恼,可是他还太小了,连自己都无法保护。
染心:“再陪我说说话吧,等你成了信王,进宫就没那么方便了。”
唐周被染心的话惊醒,对着染心摇摇头。“没那么快。父王去世3月有余,陛下尚未下旨,应该还有一段时间。”
染心抬头看向唐周,月光照进她的眼睛里,亮的惊人。“那你要小心一点,有时候不下旨就是有决断了。”
唐周愣了一下,仔细思考片刻。确实,若皇帝对信王府没有意见,自然不会一直拖延。
唐周声音压的很低:“你久在宫中,是有什么消息吗?”
染心定定的看了唐周片刻,直到唐周有些狼狈的偏头避开。他也不想这样,可是信王府上下一众人的性命要紧,他如今无力保护那群人。
染心倒是不在意唐周的这点小心思,能有个人陪她说话就已经很好了。
染心:“我的处境你也看见了,能有什么消息?只是推测罢了,咱们这位陛下视权势重如生命,小心无大错。”
一阵冷风吹过,二人默默打了个寒战。
宫宴的乐声从远处传来,与僻静的宫殿格格不入。
唐周默默低头:也是,皇帝连年少时的结发妻子都能面不改色的赐死,更何况他一个异姓的王府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