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熊叫星灵,这是他自己起的名字。而他原来的名字,叫小小。
明朗听到小小这个名字,内心顿时有种炸裂感。
小小,不是2008年汶川大地震,卧龙大熊猫保护研究中心失踪的那只熊猫吗?
当年,武警战士和救援人员在山里搜索了好几个月,也没能找到失踪的小小。
很多人推测小小还活着。或者,是大家都希望小小还活着。
2002年7月17日,小小出生在重庆动物园。
重庆媒体报道,20岁的老年大熊猫新星和6岁半的少夫灵灵成功交配并产下双胞胎,但存活的幼崽只有一个,命名小小。
2003年11月,小小交换到大熊猫保护研究中心的碧峰峡基地,在那里生活了5个年头。
2008年4月,小小搬家到卧龙核桃坪野化培训基地。小小尚未熟悉新家,就遇上了天崩地裂、地动山摇的5.12汶川大地震。
小小,在地震中失去踪迹。
明朗从爸爸熊白朗和叔叔熊星灵(也就是小小)讲述的零碎片段,拼凑还原出了两个少年初次相遇的故事。
时年7岁的白朗,正沐浴着午后的阳光,在草坡上散步。
突然,白朗感觉脚下的土地在剧烈摇晃,晃到他几乎跌倒。
地震!——
白朗立即跑到视野开阔的地方,朝河对岸的大熊猫保护研究中心望去。
只见山体骤然崩裂,泥土裹挟着石块四处漫射,无数的巨石砸向熊猫的圈舍和户外活动场。
妈妈!妈妈有危险。
白朗不顾一切地往山下跑,往妈妈所在的地方奔去。
野生雄性大熊猫一生有两个重要使命:保护母亲,保护以母亲为核心的家族领地;繁育后代。
保护母亲,是刻在野生雄性大熊猫血脉里的本能。
一路听到山石开裂的巨响,感受到碎石块砸在身体上的痛感,白朗只管奔跑。
嗅觉告诉他,前方有同类的气味。
那气味很好闻,年轻,清新,生机勃勃。
然后,白朗见到了一只奔行的大熊猫。
这只大熊猫,与白朗以往见到的任何一只大熊猫都不同。
她有一种野生大熊猫所没有的精心养护的美丽,毛发整洁顺滑,毛发尖端闪耀着光泽。
在奔跑的过程中,她的眼神,从容坚定。
在如此危险的自然灾难面前,她居然在笑。那是一种发自于心的自由愉悦的笑。
白朗觉得,她浑身发着光。向自己奔来。
“ 你,你好。你从山下来?”从妈妈生活的地方,从有好多房子的人类的地方来。
那里,对白朗来说,是一个不可企及的神秘所在。
妈妈曾严厉地告诫他,除非受了很重的伤或生了无法自愈的病可以去那里求助,否则绝对不可以去那里。甚至,不能靠近那里。
“ 为什么?” 白朗问过妈妈。
妈妈带着沉思的表情,缓慢而坚定地说,“ 你是一只大熊猫,就应该野地里生野地里长,经风雨见世面,守护领地,繁育后代,在这里老去,死去…… 自然,才是你的归属。”
后来妈妈却去了人类的地方。
一根竹刺扎在妈妈的口腔里无法取出,伤口溃烂化脓,妈妈两周没有进食,身体变得虚弱。
最终妈妈决定回到那个有很多房子很多人类的地方。白朗看得出,妈妈内心,很是矛盾挣扎。
白朗看着妈妈慢慢地下山,慢慢地走过一座桥,走到那个地方的大门外。
后来,有人类靠近妈妈,把妈妈装进一个铁笼子,抬着铁笼进去了。
一直悄悄尾随在妈妈身后的白朗,看到这一幕,放心了。
可是,白朗心里又充满了迷惑,为什么人类要把妈妈装进铁笼子?
人类看见妈妈似乎很欣喜,可又充满了防备。
那些房子,是人类建造的,那里,是人类的领地。人类,才是那里的主人。
听妈妈说,人类,有好多好多的规矩。在人类的领地生活,就得遵守人类的规矩。
白朗不知道人类到底都有些什么规矩,让每次妈妈都欲言又止。
一年后,白朗再次偷偷地去那里。他看见了妈妈。
妈妈的皮毛,干净健康,妈妈满脸慈爱地看着一只坐在秋千椅上的玩偶般漂亮可爱的幼崽,轻轻地摇晃秋千椅。
那场景,让白朗心里,羡慕,酸楚,又,忍不住地向往……白朗感觉妈妈朝自己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眼神中是严厉的警告。
白朗悄悄地抽身离去。
那场景,却永远刻在了他的心里。原本,他也应该这样长大,坐着秋千椅,在阳光下悠悠地摇荡。
可是,妈妈却坚决地逃到野外,在野外生下他,在风雪泥地里抚育他。
为什么呢?白朗心里,有好多的为什么,好多的不解与困惑。
迎面而来的这只大熊猫,也许,可以回答他的为什么,解开他长久以来的困惑。
奔跑的大熊猫放缓了速度,冲白朗喊,“ 山下危险,快往山上开阔的地方跑。”
“ 我,我妈妈在山下。”
“ 你妈妈也会让你往山上开阔的地方跑。喂,你知道哪儿有开阔的地方?!知道还是不知道?!”
白朗感觉这山下的熊猫,身上自带一种威仪。妈妈身上,也有这种气势。
“ 我,我知道。” 白朗表示自己知道,他可是整个岷山山系生活得最好的大熊猫,因为,他有一块宝地。
“ 那赶紧带路!快!这里不安全。”
白朗有一丝犹豫,他不顾危险下山,是因为担心妈妈。
可是,此时此刻,往山上跑才是正确的选择。而且,这只来自山下的熊猫,需要他领路。
不管了,先带这只熊猫去自己的领地吧。
白朗快速地盘算着。自己的领地,可是一个秘密呀。要和一只陌生熊猫分享自己的秘密吗?
这只山下的熊猫,也许,就是他心里一直渴盼的伙伴。可以分享食物和秘密的伙伴。
白朗拿定了主意,“ 我带你去我的领地。”
“ 你还有领地?真厉害!” 山下熊惊讶了一下,“ 我叫星灵。你叫什么名字?”
“ 我叫白朗。白天的白,晴朗的朗。”
“ 哇,山里熊这么有文化,起的名字这么好听。”
“ 我妈妈叫白雪,住在山下的房子里。”
“ 白雪,” 这个名字对星灵来说,简直就是如雷贯耳。“ 你妈妈是不是鼻梁上有一道弯月状的伤疤?”
“ 对!你认识我妈妈?”
“ 你妈妈可是熊猫界的传奇,活着的传奇。” 星灵看了看白朗,唇边带着笑意,“ 你也是传奇,另一个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