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欢看着头顶的一点光亮，又转头望向陆远青。
陆远青松开了长欢的手，努了努嘴。
无声地示意——走吧。
长欢顿时泪崩：“远青，我不能丢下你。”
“我早把你当成家人了，你要残忍地再次剥夺这份感情吗？”
就像活生生地肉与骨分离，他要她后半生永远悔恨吗？
陆远青强撑着一口气，“汪家应该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但我没想到，你今日会来。”
她不来，船沉了，人赃俱失；
她来了，更是一箭双雕。
这就是一个局。
做得再多也无济于事。
长欢悔得肠子都青了......
水位不停上涨，已没过长欢的短靴。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绿珠，找根结实的棍子。”
长欢想要借助棍子，撬开箱子。
无果。
她又将箱子里的东西，胡乱扒拉出来。
希望减轻重量，能搬动箱子。
也无济于事。
“浅浅.....”陆远青的声音明显变弱。
长欢忙停下动作，俯身听他的话。
“你原谅我了吗？”
长欢哭骂道：“没有！陆远青，你给我好好活着，这账我们日后慢慢算！”
他释然地笑了.....
长欢看着他缓缓闭上的双眼，急作一团。
“远青！”
“陆远青！”
尖利的嗓子属实不算好听，但陆远青浑然不觉。
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就那样沉沉睡去。
无力感深深袭来，长欢来不及擦泪。
她扶住陆远青的头，一声声地唤着。
“远青，你坚持住。”
“救兵马上就到了。”
“杜神医也在来的路上。”
“蓁蓁现在很聪明，你还没听到她叫你干爹呢.....”
“你不能睡啊......”
长欢将脑海里能想到的挽留，都说了一遍，却眼睁睁看着陆远青的生命渐渐流失。
他似乎再也无力支撑，眼睛紧闭。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陆远青，你也要弃我而去吗？”
为什么，都要丢下她？
长欢脑海里好像有无数个声音喋喋不休。
他们都死了，
他们抛下你，
你永远都是孤身一人......
长欢拼命地反驳，不是的......
我有亲人，我有朋友，都是与我一路同行之人。
可那个天外来音却不肯放过她。
他们都会死，都会因你而死。
长欢不住地摇头，不可能。
任长欢怎么驱赶，声音就在脑海回荡。
长欢狠狠地捶着脑袋，眼睛渐渐变得通红。
“砰”一声坠落，长欢的脸随之被一双温暖的手捧起。
“浅浅.....”
“浅浅！”
长欢视线渐渐清晰，眼眸中倒映出一个人影。
“王樟延......”
她看到来人，渐渐恢复了神志。
“王大人，救救陆远青！他不能死！”
王樟延见她回过神来，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他摸了摸陆远青的脉，还有救。
转头固定住长欢的肩膀：“浅浅，你先出去，这里交给我。”
长欢犹豫了一瞬，似乎在担心。
王樟延一下就读懂了她，心底有些小小的失落。
唇角略微苦涩道：“浅浅，你不相信我？”
你不相信我吗？
还没等他问出口。
长欢坚定道：“我相信你。”
一如既往地相信你。
王樟延带来的人，开始着手清理船舱的货物。
必须在船完全下沉前，争分夺秒地抢人。
王樟延将长欢轻轻一托，送出舱外。
临别之际，长欢猛地抓住王樟延的手，眼中有股说不清的情绪波动。
长欢小声叮嘱：“你要小心。”
王樟延微微一笑，以示安慰：“你尽管放心。”
陆远青被周围的动静吵醒。
他以为自己到了阴曹地府。
王樟延看了他一眼：“九转回魂丹果真好用。”
九转回魂丹？
阴曹地府还要救人吗？
还是说自己今日命不该绝？
陆远青眨了眨眼，脑间这才清明起来。
令他意外的是，眼前竟是王樟延。
他踟蹰着开口：“为何要救我？”
王樟延长叹一口气，将陆远青的手臂摆回去，免得一会用力伤了他。
“为何？”
他似乎不问出个理由，决不罢休。
王樟延有些不耐烦：“因为你如果死了，就会变成抹不去的白月光。”
死去的白月光，地位无人可以撼动。
陆远青闻言一愣，惨白着一张脸，此刻却笑了出来。
这真是从临安君王敬之嘴里说出的话吗？
他不再是从前的他了......
自己也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了......
陆远青沙哑道了一句：“多谢。”
绿珠拿出毯子，将长欢一裹准备带离。
长欢不肯，执意要等在这里。
最后一只小船送到岸边。
长欢忙弃了毯子，奔上前去。
看到人静静地躺着，嘴角还有干涸的血迹。
眼眶里顿时盈满了泪水，情绪瞬间顶到了上额。
陆远青这时才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放心，没死。”
长欢这才将泪水，憋了回去。
“大夫！给他看看！”
安顿好陆远青，再转头回看，水已经淹没了船头，船尾翘在半空中。
不知是油还是酒，船尾燃着熊熊大火。
船中货物也向一侧倾倒，压得船头沉得更快。
会水的船员早就弃船跳下。
留下一些不会的人，拼命巴在船尾，无力支撑，大半个身子已悬空在外面。
王樟延呢？
长欢睁大眼睛，努力搜寻着他的身影。
没有。
船上没有，水里也没有。
长欢心中一紧，他不会被困在船里？
念头一起，她的心就被揪住。
“绿珠，将船划来。”
“县主，不能去。”
“我要你把船划过来！”
绿珠没有动，长欢怒斥：“究竟谁才是你的主子？”
绿珠闻言一跪，“请县主责罚。”
长欢知道她为何拦着自己，可她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经此一遭，她同王樟延，死也要死在一处。
“绿珠，我今日爬也要爬过去。”
突然，一个男声传入。
“我来！”
“你留下！”
“扑通”一声，人就没入水中。
长欢看着背影，好像是十方吧。
良久，未见那人再次浮上来。
长欢看着冲天火光，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砰”的一声，几十个酒坛子一齐炸开。
火光冲天，像是要吞噬一切。
烟雾弥漫中，一个身影逆光而来。
长欢一颤，丢下手中的一切，径直向他奔过去。
他大手一抬，直接把她打横抱起。
素净的脸上，现已沾了黑灰，花了脸。
长欢心疼，轻轻搂住他的肩颈。
“无事。”
王樟延出声安慰。
不说还好，一说长欢反而小声呜咽起来。
王樟延像哄孩子一样，颠了她两下。
长欢抱得更紧，手里的力度仿佛在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
隐隐听到她嘀咕着什么，王樟延附耳去听。
怕自己听错了，王樟延“嗯？”了一声。
长欢又说了一次。
这一次，清晰无误。
“阿延，我也想你了......”
一道火花轻轻炸开。
王樟延将她往怀中带了带。
“走，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