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牢在深海王宫的地下,有数百米深,没有丞相的引路,还真真不好进。待进得此处,我却是被眼前的一幕震撼。此处甚是广大,而眼前的景象却是根根铜柱围成一座五尺见方的牢笼,牢笼之内有一白衣女子,双目紧闭,似是沉睡,似仅是一具尸体。
“公主她……受了很多苦!”
丞相说着,双目之中已然含了泪水,拿出烟斗猛地吸了一大口,当紫色的烟雾吐出,竟是飘然向着千娉婷的方向而去。
无尧面无表情地盯着牢笼中的人,唇瓣张了张,将手臂透过铜柱伸向她,还未碰触她已然睫毛轻颤,少顷便将眼睛挣开,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伸向她的手。
接着目光便瞧见无尧的脸,怔了半晌,竟是舍不得眨眼般地呆呆看着他。她将唇张得老大,动了几次,似是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尧……尧儿?”
无尧眨了眨眼,垂下眸子,将伸出的手抽了回来,只是这手还未越过铜柱,便是教一双苍白枯瘦的手紧紧抓住。
“尧儿,你……你还在怨我吗?!我……是无心的……我不知道你与阿音,是百世夫妻!”说着她看了看我,眸子中竟是有一丝祈求。
万年前,当我还是音笙之时,曾在九重天上见过她一次,那一次,她来为鸿蒙天尊贺寿,一笑风华。
万年前——
“娉婷公主,你是战神的生母对吗?也只有这般好看的仙子,才能生得出战神哥哥那样的人!”子瑶笑意盈盈。
千娉婷虽是东海公主,却仅仅是东海第一美人罢了,放在这绝色众多的九重天上还是不够看的,显然她是知道这一点,亦是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
至少天帝身边的那个女人,她及不上。突然被一个俏皮的小仙子如此夸赞,自是要多瞧上几眼,这一瞧,子瑶便入了她的眼。
“你很喜欢战神?”她轻声问着。
也不知眼前的小仙子是谁家的徒弟?这般可爱,笑起来脸颊的梨涡就像装满了天下最动人的蜜糖,教人看一眼便生了甜意。
子瑶像是知道她心中想什么,将头点了点:“嗯!战神哥哥是我见过的最俊朗的仙人。我是天帝座下弟子,我师尊洪荒仙尊说,战神如果娶了我这样的仙子,定会助他成为九重天最厉害的仙人!”
她心下动念,莫名就想到了天帝:“最厉害的仙人?比那人还厉害么?”
看着眼前俏皮可爱的子瑶,想着眼前的子瑶与她儿子相近的名字,鬼使神差地,她问出了一句话:“你的名字是瑶儿对么?你可愿成为战神妃?”
问出口之后她便即刻后悔了,急忙用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唇,生下孩子,已然是那人给她的最大恩赐,入今她的儿子贵为战神,战神的姻缘又岂是她能决定的?
子瑶呵呵笑着搪塞:“九重天上哪个小仙子不想嫁给战神呢?”
千娉婷只是淡笑着,并未再搭话,但她的这句话还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告诉了颜戚,颜戚身为凤凰一族,性子自是霸道,怎能允得旁人插手本应是她决定的事情?当即向天帝施压,她与千娉婷,二女仅能存其一。
千娉婷,等了千年才见了亲生儿子一面,却是因着一句话便教天帝封了东海。恰逢东海易主,她一回去,便被东海新主囚禁在水牢之中。
——
无尧的手被千娉婷紧紧握着,也不欲抽回,垂下的眸子未再抬起来。
良久,才听得他低沉的声音,字字清晰:“我不怨你,我想见你。”
我见到两滴晶莹自他的眼眶溢出,顺着面颊,一路滴到墨色衣袍之上,顿时晕开了一圈更深的颜色。
“尧儿!”千娉婷笑了,泪珠却是如断了线的珠子,颗颗流过她干裂的唇,滴在无尧的手背之上。
“我的尧儿!”千娉婷再也说不出话来,仿若只会唤着这一句。
这般哭了良久,我亦是在一旁等了良久,不忍打断这母子二人好不容易得来的重逢。
只是祭出浮生,不断削着这宽大的铜柱,我用了十成的灵力,这铜柱却是仅有了一丝浅浅的痕迹。
丞相嗤道:“这铜柱是我东海至宝,你那个小法器啊,不够用!”
说着她将翠色烟斗猛地抛出,烟斗中喷出五色之火,灼灼燃烧着其中一根铜柱,笑容间竟是有一丝决绝:“娉婷啊,我陪你等了这么久,总算将你的儿子等来了,现在我就将你放出来,也算对得起你的父亲!”
千娉婷被五色之火耀得睁不开眼,周身却是被一股灵气包裹起来,脸上显出惊慌悲痛:“易姑姑,不要!”
她口中的易姑姑此时已然唇角见血,那烟斗却是已将一根铜柱融化一半,易姑姑笑出声来:“又听见你唤我易姑姑,真好!我对不起你,但我是真心爱着你父亲的,我现在要去找他了,娉婷,你等到了尧儿,日后你要欢喜,欢喜地活着!”
一大口鲜红的血自她口喷薄而出,铜柱亦是被烧出一道可容一人出来的缺口、而她脸上的笑意却是更浓,皱纹瞬间布满了整张脸。
像是一片枯老的叶子,毫无生气地落在地上,连声音都未发出,亦或者,被千娉婷的哭喊压了过去。
“易姑姑!”千娉婷出了囚笼,嚎啕大哭起来。
东海易姑姑,即便在九重天上亦是鼎鼎有名的人物,年纪轻轻便有绝佳的天赋,凭着一己之力开疆拓土,击退外敌,将东海年少的太子扶上王位。
看着东海日益强大,千娉婷的生母却是难产而亡,自此,她又担上了照顾千娉婷的责任。这一照看,便是千年。
流言这东西最是伤人,当整个东海遍布易姑姑与东海王互生情愫的传言之后,千娉婷便不再是那个懂事乖巧的孩子。
她认为一切都是易姑姑计划好的,包括她生母的死,她甚至主动勾引九重天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人,为的只是将父亲拉下皇位。
她觉得只要父亲一无是处,易姑姑便不会再“惺惺作态”,不会再当她的继母。
到头来终归是年少无知,一场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