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冷灵府之前,姚名成三人乘坐的马车还需要回趟岳县无名巷。
三人整理行囊都还在那放着没拿。
因此只好让道祥二人先行前往冷灵府,姚名成三人稍后赶去神州道观。
大约酉时过半,三人乘坐马车总算进了岳县城区,顶着天边夕阳红芒,慢悠悠地继续驶向无名巷处。
“晚上了,我们是半夜接着赶路,还是睡一觉过后,明天清晨出发?”
与内,吴东将头从窗外缩回问道。
“现在酉时左右,从岳县去往冷灵府,最少也要两个时辰,到亥时,冷灵府里恐怕夜市都已闭市,实施宵禁,我们如何能进去?”
姚名成言下之意,当然是要睡一觉过后再起来赶路。
“你想多了,冷灵府虽比不上临安府那般繁华,夜市开到半夜三更才闭,好歹也是一路治所,哪来的亥时宵禁?”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要半夜赶路,多危险啊!夜黑风高,万一撞到个什么……”
口中忧虑尚未说清,姚名成抬眼瞥见戬阳脸上莫名意味,方才发觉自己这些下意识出现的害怕有多么可笑。
道士怕撞鬼,那还叫道士吗?
更何况,阴魂这东西,他今日也不是没见过,还不止见过一位鬼将。
“晚上赶路也行,当我没说。”
“问心路既始,当无所畏惧,昼夜兼程,除却身心劳累的特殊情况,你我修行人,何须多言睡觉,休息?”
对戬阳这个道家人而言,他在车与内的每一刻静心打坐,都相当于是在休息。
只不过姚名成两人不敢苟同此言。
“是人就需要休息,你可以依靠打坐来静养心神,我们又不会,一天两天没睡觉还好,长此以往下去,我不想这么早累死。”
“你们不会,我可以教你们。一个儒家读书人,一个想拜入道门,岂能不会打坐静心?”
“我学打坐干什么,你教他呗,我闲着没事干看看车外风景,闭眼小憩一会儿挺好的,不用打坐。”
姚名成说完,重新掀开与内布帘,将头探出车窗。
窗外夕阳街景正好,他怎能为了打坐休息,就错过如此怡人的大好风光,岂不可惜。
无名巷外,马车缓缓停下车轮滚动。
本是姚名成走过成百上千遍的归家道路,此刻再次走进巷子里,姚名成心中却是多出一丝极为怪异的紧张感。
他有些害怕在巷子内遇见熟人,不管是姚军老,王芳,还是说郭汝他们。
他都不知道,该如何以现在的身份和面貌去同他们碰面。
似乎过去那个自幼生长在无名巷内,姚家院子里,整天只想着偷懒享福,从来不会对未来生活抱有半点迷茫的幼稚少年早已离世。
现在顶替他活着的,只是一个跟他同名同姓,不同人的存在。
好在姚名成内心紧张并未成真,一直到吴东背着他的沉重箧笥,从屋内走出,和自己回到马车上,无名巷内沉寂依旧。
最后回首看了几眼姚家紧闭木门,姚名成紧握住吴东递来的手,一口气跃上马车。
“我家里就一盏灯笼,你们觉得这灯笼应该挂在哪?”站立在豆兵身旁,吴东举起手中灯笼,颇不放心地扭头看了它好几眼。
哪怕是用引光奴点燃灯笼的短短几秒钟时间里,吴东都害怕这豆兵突然挥鞭启程。
然后害得他站立不稳,直接摔下马车。
这叫……穿越异世大宋朝之……首次人工智能驾驶车祸?
“别看了,没有我的心神发令,它不会赶马车把你摔下去的。灯笼……其实没必要,我们夜间赶路,可以用这个。”
戬阳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符篆,向两人介绍道:“引光符,夜间赶路人必备之物,可以汇聚天地道气光芒,震慑夜里妖邪鬼魅。”
“你现在怎么不用手在空中绘符,改用纸质符篆了?”
不好意思直说,自己因为下午召唤显圣真君上身,体内道气暂时被掏空的戬阳,随便想了个糊弄说辞。
“该省力时就省力,我怀内刚好有多的引光符篆,为何不用?”
吴东恍然点头,收起自己出门前,贴心带上的灯笼,随即好奇问道:“不过我有个问题,这豆兵,不是你师兄召唤出来的吗?
为何它现在会听你心神号令?难不成这豆兵操控权还能移交他人?”
“那是自然,只要你实力够强,并且懂得操控豆兵的法咒,我现在甚至可以让你来操控它驾驭马车。”
“真的吗?这豆兵具体是如何操控的,你难道能看到它眼睛看到的东西吗?”
浑然没意识到戬阳此话,只不过在跟他打个比方的吴东,早已被惊喜冲昏了头脑,迫不及待要上手尝试操控豆兵。
“撒豆成兵之术,最起码也要等你正式拜我为师,授篆过后才能学,现在告诉你没用。”
说完,戬阳便再度闭上双眼,开始他的盘腿打坐。
姚名成和吴东两人不好说话打扰戬阳,于是各自望着窗外风景,久久无言。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不就是心事吗?在座三人,谁心里还没点忧愁秘密。
月上枝头,窗外斜阳风光,早已被无边夜幕盖住,任凭姚名成两人瞪破眼睛,依旧看不到丝毫漆黑之外的颜色。
马车路途颠簸,让他们睡觉也不现实,总不能就这样大眼瞪小眼,一夜看着对方。
“你那个……《天净沙·秋思》在名传录上刻的怎么样了?有没有给你带来儒道心境实力的增长?”
眼见戬阳仍在那闭目打坐,形如熟睡之人半天未曾动弹,吴东看向姚名成小声问道。
“嗯,我现在已经到了黄心境界,而且还有个魁星踢斗的文运,你那诗词,小曲儿果真厉害。”
“厉害就行,我再教你新的诗词,你且看马车上方有什么?”
起身将与前布帘掀开更大空间,吴东用眼神示意姚名成抬头望去,看那夜幕上方点缀着的稀疏星光。
“有星辰,怎么了?这与你要教我的诗词有何关系。”
“你再看马车上方,豆兵头顶那张引光符篆附近有什么,是不是很多微小的荧光?”
顺着吴东手指方向望去,姚名成为了让自己看的更清楚,也学他把身子侧过来,探出布帘外去看。
吴东说的那张,贴在马车顶部的黄纸附近,正汇聚有许多细微,明亮的黄色荧光。
那便是戬阳口中的天地道光。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虽然诗中大部分描绘场景,都与他们此刻所处环境不相符合。
但在吴东看来,只要有流萤,有夜色,有星辰,最关键的是心底有忧愁,那就无时不是秋夕,无处不是凄凉。
“这里既没有屏风,烛火,也没有轻罗小扇,天上更没有所谓的牵牛织女星。
你这首诗原本写的是一位女子,在秋夕时候闲来无事,坐在石阶上用扇子扑打那些宵行吗?诗人就是这位女子?”
姚名成啧嘴细细品尝了下诗句韵味,显然是对诗人有所误解。
能够有资格在晚唐诗坛,闯出赫赫“小李杜”之杜威名的一代天骄,杜牧之要是知晓自己被后人当作幽怨女子。
恐怕,他真会气的从地里爬出来找姚名成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