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沉默有声音,那三人此刻所坐车舆之内,大概早已锣鼓喧天。
只可惜这个比喻十分不恰当,沉默既不可能出现声音,而三人……此刻内心又怎会觉得有半点喜庆。
沉默许久,不仅是戬阳无心打坐,一直睁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姚名成和吴东两人同样在望着远处窗外风景发呆。
事实上,几人乘车前往那个村子所走的土路,沿途景象可谓一览无余,无聊单调至极。
小路两侧不过是漫天黄土罢了,何来多余风景色彩可看?
半刻钟时间过去,颠簸不停的马车总算放缓车轮脚步,驾车豆兵也在马车前方,明安心神操控下停鞭收手。
“到了,下来吧。”
与内戬阳几乎同时睁开双眼,起身跳下马车。
姚名成两人跟在后面下车,发现几人再次来到了氺溪岸边,对岸远处赫然坐落着许多乡间民居,茅草破屋。
那便是他们此行要去的陈竹村。
溪面波光粼粼,在头顶太阳光芒照耀下,姚名成第一次真切体会到,何为波光粼粼。
无数片细小的金色光芒闪耀间,看起来就与鱼身上的鳞片毫无差异,或许“粼粼”二字本身也出自鱼鳞。
正当从小到大都只能待在岳县城内,对阳光照耀下的溪水河流,几乎没有多少印象存在的姚名成,深深为眼前神奇景象而着迷之时。
“我们要过河去对面村子里,这附近有没有船家载我们过河?”
环顾一圈周遭空荡环境,戬阳开口问道。
“应该有吧,那村里人平常不也要出村,去外面集市买卖东西。”
姚名成说着,将目光放向远处山村,试图在对岸找到某个好心村民,从他口中问到有关过溪船家的事情。
“不用,我们在氺溪这有认识的船家,等它去传个信,把船家唤来。”
说完吴崇便向前走了几步,临近溪水旁抬臂挥手,像是在示意某个鬼东西现在出发,沿着溪水流淌方向而去。
姚名成两人“阴阳眼”功效早已退去,因此他们看不见吴崇派去传信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只知道是鬼,合称鬼东西。
“他派什么鬼过去传信,在溪水边挥手,难不成是溺死鬼,水鬼?”
口中呢喃话语刚落,吴东猛地意识到问题不对劲,转而用眼角余光,瞥见身旁戬阳意味深长的眼神。
二人不偏不倚来了会儿对视。
最终还是吴东做贼心虚地替自己找补道:“溺死鬼和水鬼这东西,以前听人说过很奇怪吗?”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猜的很准。”
戬阳淡然一笑,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做过多纠缠。
反倒是姚名成满头雾水,一会儿看向吴东,一会儿又看向戬阳,不知道他们两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溺死鬼,溺死在水里的人化作阴魂之后,便称为溺死鬼。
那这天底下那么多人,那么多种死法,难不成每一种不同的死法,都会产生出不同种类的阴魂吗?”
不得不说,姚名成脑海里的思绪关注点,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奇。
“只有那些较为平常,痛苦的死法,才会在死后拥有自己独特的叫法,例如溺死鬼,吊死鬼,烧死鬼之类。
其他不常见的,或是死时没有多少痛苦怨念产生的死法,它们统称为凶魂恶鬼。”
二人对话解释间,眼尖的吴东,隐约望见远处耀眼溪面上,有艘乌蓬小船正缓缓驶来,然而船上却没有任何人影在。
起初吴东还以为是自己没看见船夫,船夫可能站在乌篷后方划船。
直到那艘小船真切到了几人面前,自动停下,不信邪的姚名成两人方才意识到……先前吴崇口中所谓“船夫”,竟也不是活人!
说好的船家呢?光有船,没有家,他们阴间行走真就不跟一个活人打交道是吧。
哦,不对,他们四个是活人。
乌篷小船板上,早已登上小船的戬阳几人,看见姚名成两人仍旧呆站在原地。
“上来啊!这船夫又不害你们,氺溪捞尸鬼,专门负责接引溺死水鬼去阴间的,算是有半个官职在身的正经阴魂。”
听闻此言,姚名成两人方在其余人充满怪异的目光注视下,半信半疑登船。
戬阳坐在棚子里着实有些无言以对。
“你们两个坐在它旁边,活人身上的阳气让它很不舒服,过来棚子旁边。”
即便再无语,姚名成和吴东两人毕竟没有打开阴阳眼,看不见阴魂的存在也没办法,只能由他提醒。
与此同时,姚名成两人颇为尴尬地挪了挪屁股,靠坐在乌棚外。
怪不得他们坐下来就觉得冷,还以为是溪面有风,可这也不能怪他们啊!谁让棚子里五个人早已将位置坐满。
看见他们两个上船,坐在吴崇旁边的冷脸女子即便临近棚外,还可以往里面挤挤坐。
她也丝毫没有给两人让位置的意思。
可怜姚名成两人,就这般各自抓着乌篷边沿过溪,好让自己不被颠落下水。
说来奇怪,怎么看都不超过十丈宽的氺溪溪面,波光粼粼闪耀间,可以说是风平浪静,没有半点暗流涌动。
为何他们坐在小船上,却能感受到如此明显的颠簸感觉。
简直比他们坐在土路马车上还要颠。
“诶!诶诶诶……”伴随着吴东突如其来的一阵惊呼,船上众人目光皆投向他。
“刚刚没抓稳,差点掉下去,这溪面怎么突然这么大波浪,明明看着都好好的,水下有什么东西吗?”
虽是吴东随口说出的一句无心之言,棚内吴崇却把它当了真。
不知出于何等看笑话的心态,吴崇主动替戬阳解释道:“氺溪底下有座阴司墓室,他老人家喜欢在家门口养宠物,看家护院。
所以你小心点,抓稳船棚,别再不小心掉进溪里去,还要你朋友捞你去。”
“哼……咸吃萝卜淡操心,你们不怕掉下去,你们怎么还占着位置不挪屁股,靠那跟大爷似的。”
如此明显的讥讽话语,不待吴东内心尴尬生出,戬阳就已是帮吴东还嘴道。
换来其余两女面露不善神色看向他。
“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一个人占那么大位置,为何不给他们俩让点坐的地方。”
正在气头上的戬阳,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指着棚口冷脸女子张嘴一顿喷。
“你找死不成……”自成为阴间行走以来,还从未受过如此委屈的张萱怒气爆发。
暗藏在她手臂内侧的几处黑色纹路中隐隐有冷气生出。
“张萱!别胡闹,我说了等处理完陶家人的事情,不用你出手,我自必会找他算账,现在不是时候。”
“哎呀好了好了,吴兄,劳烦你坐那边,我们给他们让点位置出来。”
最后还是明安看不下去这场闹剧,主动站出来为双方打圆场,请吴崇卖他个面子,过去与张萱她们挤坐在一起。
戬阳同时弯腰起身,走出船棚,示意姚名成也跟着坐进去。
“不用,我抓的稳,你坐里面就行。”
戬阳闻言没再多说什么,却也没有回到船棚里面去,而是一屁股坐在姚名成旁边。
“你现在是不是感到很好奇,在这溪面底下,为何会有座阴司墓室?这墓室主人,其实就是氺溪鬼市背后的那位阴间大能。
他的具体名讳我也不知,只是以前听我师父偶然提起过,在他生活的朝代,当初整个江兴路都是他的封地。
他死后,受天地敕封,化作一方阴间城隍爷,驻守在水溪县内。
这也是氺溪鬼市之所以能开设的原因。”
“城隍爷?历史上那么多大人物都分到了江兴路这块地方做封地,为何单单他是城隍爷,其他人不行吗?”
“不行,只有具备足够功德气运之人,在他死后,天地才会给予他相应的神位。
阳神与阴神又有不同,阳神……”
戬阳说到这还想继续解释下去,棚内明安适时咳嗽出声,像是在提醒戬阳,不要胡乱多说些什么。
外加小船这时候即将靠岸停住。
纵使心中留有再多疑惑未解,姚名成也只得默默跟在众人身后,去办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