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阴霾逐渐消散,但失去挚爱所带来的痛苦却始终萦绕心头,难以磨灭。
众人皆忙碌于收拾战后的烂摊子,唯有陆子冈每日默默地跪在柳青青的灵柩前,虔诚地守护着她。
时光荏苒,转眼间已是战争结束后的第三日。
这一天,\"真味鲜\"的黄老板惊慌失措地冲进了紫嫣会所的大厅,他脚步踉跄,满脸悔恨与自责。
\"陆公子……陆公子,我真是罪该万死啊!我实在不该在那个关键时刻抽走半数人手啊!\"
黄老板涕泪横流,径直扑到陆子冈面前,声嘶力竭地哭诉道。
\"我也是身不由己呀!当时,眼见倭寇尚未攻破城门,我便让樊妈妈她们藏身地窖,并派遣十几名护卫守护周全。而后,我亲自率领其余手下赶回家营救自己的亲人。我是万万没想到啊……\"
说到此处,黄老板不禁嚎啕大哭起来,声音颤抖得仿佛风中的残叶。
陆子冈面沉似水,眼神冷冽如冰,死死地盯着对方,然而在他冷漠外表下,却并未对其心生责怪之意。
因为身处在那样紧张危急的局势之中,任何人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必然是拯救自己至爱至亲之人,包括他自己也不例外。
当时情况紧急万分,他一心只想尽快救出肖瑾儿,完全无暇顾及其他,甚至因此耽误了营救柳青青的最佳时机。
\"黄老板,不必再解释什么了......\" 陆子冈的语调低沉稳重,透露出一种让人安心的镇定。
他那双幽深如潭水般的眼眸紧紧锁住面前的黄老板,接着缓缓开口道: \"尽管在此次危机事件中,你的确需要承担部分责任,但我从来没有责备过你一丝一毫。要知道,当面临生死攸关之际,守护亲人乃是人性最基本、最原始的本能反应。况且,你还特别安排了半数手下留守保护紫嫣会所,对于此点,我深表感激不尽。\"
听完陆子冈这番话后,黄老板的双眸中瞬间掠过一丝深深的内疚和自我悔恨之情。紧接着,他突然扬起右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
“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人调走啊!”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自责。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仿佛随时都会滚落下来。
“如果当初我能够留下更多的人手,或许我们还有一线希望去抵挡住敌人的攻击,而不会落到今天这般凄惨的境地。”
陆子冈看着眼前悲痛欲绝的黄老板,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深深的同情与感慨。
他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黄老板身边,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道:“黄老板,你实在不必如此苛责自己。其实,我从来没有责怪过你,要说有错,真正应该承担责任的人是我才对。”
思绪渐渐飘回了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的日子。这几个月以来,他一直过着逍遥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尽情享受着美食、美酒以及各种娱乐活动带来的快乐。然而,仔细想来,他似乎并没有真正去做过什么有意义或者正经的事情。
原本,他认为自己不过是个外来者,可以随心所欲地挥霍时光,过上那种混吃等死、毫无压力的日子。可谁曾料到,正是这种看似美好的生活方式,最终却酿成了一场悲剧——让一个深爱着他的人身故离去。
此刻的陆子冈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曾经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可笑。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他不能再继续逃避现实,必须要面对一切困难和挑战。同时,也要为自己过去犯下的错误负责,并努力改变现状……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经历生与死的考验,而且还是与自己最为珍视之人有关,其内心所承受的痛苦简直难以言喻。
他缓缓转动目光,扫视着紫嫣会所里的每一个角落,往昔与柳青青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光如电影般不断在脑海闪现,甚至连她那悦耳动听的声音似乎仍萦绕于耳畔。
“那么,公子,咱们的影剧楼……”
然而,就在这时,黄老板的话语声骤然响起,将他从回忆拉回到现实之中。
“哦,你放心吧,待这边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后,影剧楼的装修工程会照常进行,绝对不会对我们之间的合作造成任何影响。”陆子冈转过身来,眼神淡漠地看着黄老板,语气平静地回应道。
黄老板闻言,略微松了口气,随即向陆子冈拱了拱手,表示歉意:“嗯,那……那你先忙活吧,我也得赶回家去料理一些家事。”说罢,他便准备转身离去。
陆子冈微微摆了摆手,示意黄老板可以先行离开,随后再度默默地返回柳青青的灵柩前,继续静静地守着灵位,仿佛时间已经凝固。
丁香、桃花和绿荷眼看着陆子冈已经连续两天两夜不吃不喝地跪在柳青青的灵位前,心中充满忧虑与不安,她们深怕陆子冈这样下去会拖垮了自己的身体。
终于,丁香鼓起勇气率先走向陆子冈,轻声细语地劝道:\"公子,你还是稍作休息吧。哪怕只是片刻也好。还有你也多少进些食物,如此方能保持体力。若再这般坚持下去,恐怕你的身躯难以承受得住啊。\"
桃花紧接着附和道:\"是啊,公子,丁香所言极是。生死轮回乃自然法则,人力无法逆转。尽管逝者已矣,但生者仍需坚强面对未来的日子。倘若你只顾沉浸于悲痛之中而忽略照顾自己,想必青青妹妹泉下有知亦难心安呐!\"
绿荷同样柔声宽慰道:\"公子不妨暂且放下心头重担,前往歇息片刻并吃些饭食。此处交由我等看守即可,无需担忧。待养精蓄锐后再来陪伴青青妹妹岂不是更好?\"
陆子冈缓缓抬头,目光凝视着眼前这三位满含关怀之情的女子,一股温暖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深知自己绝不能继续沉湎于哀伤之中,以免辜负已逝之人以及周遭关爱自己之人的期望。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声音低沉地说:“多谢诸位,我并无大碍。我只是想多陪一陪青青,她独自在此处,必然会心生恐惧。”
丁香柔声安慰道:“公子请安心,青青妹妹为人善良正直,定能前往美好之所在。”
桃花亦附和着劝解:“正是如此,公子,你切莫过于悲伤。咱们皆知晓你心中苦痛难耐,但日子总要过下去呀。”
陆子冈沉默无言,轻点颔首,表示认同。随后他缓缓站立起身来,轻轻拍打掉沾落在双膝的灰尘,开口言道:“那便依各位所言,我先去用些饭食,稍作休憩,而后再来此处。”
眼见着陆子冈总算愿意从灵位前离去,这三人均暗自松了口气。他们深知陆子冈乃是一个情深意重之人,然而若长此以往,其身躯必定难以承受。
如今,他总算愿意接受众人的规劝,进食并稍作休憩,这令大家皆大欢喜。
陆子冈踏出灵堂,迈向那方曾与柳青青共同栖身的厢房。
甫一落座,他便凝视着屋内的每一处,这些熟悉的景物勾起了往日的回忆;嗅着房中仍残存的柳青青遗留的芬芳气息,他忍不住轻叹一声。接着,他徐徐举起一碗热腾腾的米粥,小口轻啜。尽管内心依旧沉重如山,然而他深知,自己绝不能长久沉溺于悲痛之中。
饮尽热粥之后,陆子冈移步至床榻边,合身躺下,紧闭双眸。刹那间,柳青青的倩影如电影般在他脑海里不断放映——她的嫣然一笑、她悦耳动听的嗓音以及有关她的点点滴滴,都是如此刻骨铭心。不知不觉间,泪水已悄然自他眼角滑落。
……
时光匆匆流逝,转眼间便已过数日。
此时此刻,正是柳青青与一众护卫兄弟们下葬之际,但众人对于他们究竟该葬身何地仍一无所知,因为无人了解陆子冈内心真实的想法。
\"陆少爷,这么多人的丧葬之事,你是否已经决定好将他们安葬在哪里呢?\"饶鸿走到陆子冈身旁轻声问道。
陆子冈缓缓站起身来,沉默地思索了片刻后,突然高声喊道:\"阿平,随我出门一趟!\"
\"公子,你这是要前往何处啊?眼看就要到出殡的时候了,你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去……\"樊妈妈满脸疑惑地询问道。
\"樊妈妈,请你在此照料一切事宜,我稍作外出很快便会归来。\"话音未落,陆子冈毅然转身,带领着阿平径直走出了紫嫣会所的大门。
……
“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陆子冈还未走到家门口,便听到家中小厮高声呼喊着向内院跑去,想来应该是去通传老爷和夫人了。
待他踏入家门,行至前厅之时,其父母已然端坐在大堂之内,满脸期待地朝门口张望着。
见到陆子冈走进大堂的那一刹那,陆母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与喜悦,她快步向前,一边紧紧握住陆子冈的手,一边不停地用手轻轻拍打他的胸口。
然而,此时此刻的陆母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止不住地从眼眶中奔涌而出。
站在一旁的陆父,则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那双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此刻也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只见陆父将双手背于身后,轻声叹息了一声。
面对此情此景,陆子冈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然后重重地朝着前方磕了一个响头,并愧疚地说道:“父亲、母亲大人在上,请受孩儿一拜。孩儿不孝,未能及时归家,让二老担忧挂念了!”
“回来便好,回来便好啊!”陆母满脸喜色,急忙伸手想要将跪在地上的陆子冈搀扶起来。然而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陆子冈时,却突然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挡在了面前,使得她无论怎样用力都无法再向前分毫。
陆母心中一惊,不禁看向眼前的儿子。只见陆子冈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一般。她心中愈发焦急,连忙喊道:“子冈,快快起身,莫要伤了身子……”
话未说完,只听陆子冈高声说道:“父亲大人在上,请受孩儿一拜!今日孩儿斗胆,有事相求,还望父亲大人能够应允!”说罢,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陆玉鸣原本背对着众人,听到陆子冈的话后,缓缓转过身来。走到主座前,陆玉鸣慢慢坐下,然后用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说道:“起来说话吧!有何事,但说无妨。”
陆子冈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双眼凝视着陆玉鸣,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开口说道:“这次随我一同出生入死的护院家丁共有二十六人,除去受伤的,一共战死十八人。他们都是我陆家的忠勇之士,为了保护我们陆家不惜付出生命。我恳请父亲允许,将这十八位英雄安葬在我陆家的祖坟之中,让他们得以安息。”
陆子冈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力量和诚意。他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剑,直刺人心,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陆玉鸣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语气沉重地说道:“当初你们出征之时,我曾说过,凡是跟随你出征的护院家丁,都如同我陆家的孩子一般。如今他们不幸战死沙场,将他们安葬在我陆家祖坟之中,我自然毫无异议。你尽管去妥善安排此事吧!”
陆子冈听闻此言,心中一阵感动,再次面向父亲,双膝跪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然而,他并没有立刻站起来,而是继续跪在地上,低头沉思片刻后,鼓起勇气说道:“爹爹,孩儿在此代替那些已逝的兄弟们向您道谢。可是……可是孩儿还有一件事情,想要恳请父亲答应!”
陆子冈内心有些挣扎,不知道是否应该把想将柳青青一同葬入陆家祖坟的想法告诉父亲。他深知这件事可能会引起一些争议,但对于那位舍命救他的女子,他觉得自己有责任给她一个交代。
见父亲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示意让他继续说下去,陆子冈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道:“此次激战中,紫嫣会所里有一名女子,为了救下孩儿的性命,不惜牺牲自己,惨死于敌寇手中。孩儿……孩儿实在不忍心让她孤苦伶仃地下葬,所以斗胆请求父亲允许,将她也纳入陆家祖坟,使其得以安息。请父亲成全!”话音刚落,陆子冈又一次用力地向父亲磕了一个响头,表示自己的诚意和坚定立场。
“你说什么?”陆玉鸣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着,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你竟然要把一个风尘女子安葬进我陆家的祖坟里!这简直就是对我们陆家列祖列宗的奇耻大辱啊!”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满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一双眼睛瞪得浑圆,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眼中闪烁着怒火,好像随时都会喷涌而出。
“她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身份低贱、不知羞耻的女人,怎么有资格跟我陆家那些尊贵的先人们一同长眠于地下呢?这么做只会让别人看我们陆家的笑话,也会玷污我们陆家传承百年的清誉!想都别想,这事没得商量!”陆玉鸣越说越激动,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屋子里四处踱步,双手不停地挥舞着,似乎想要找到什么东西来发泄心中的愤恨。最终,他实在忍无可忍,顺手抓起桌子上的一只茶杯,狠狠地砸向地面。只听“砰”的一声脆响,茶杯瞬间四分五裂,瓷片四溅开来。
陆子冈此刻面不改色心不跳,眼神坚毅且果敢,毫不畏惧地直视着自己的父亲,义正言辞地辩驳道:“父亲大人,请您切莫偏听偏信那些流言蜚语!事实真相并非如此,她早已凭借自身积攒下来的钱财把卖身契赎了回来,成功摆脱了乐籍的束缚。后来,她也仅仅是权宜之计暂居紫嫣会所讨生活罢了,但这绝非代表她就是您心中所想的那些不知羞耻的女子呀!”他的话语如同黄钟大吕一般铿锵作响,其中蕴含的力量和信念让人无法忽视,更难以质疑其真实性。
\"你就说她是否在那烟花之地待过吧?那里的女人哪个不是水性杨花、不知羞耻之辈!我们陆家可是世世代代传承着诗书礼仪之家风,岂能容得下这样一个女人葬入祖坟!简直就是荒唐至极!要是这事被外人知道了,我们陆家的脸面往哪儿搁?还不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他怒不可遏地瞪大双眼,死死盯着面前的人,胸膛剧烈起伏着,气得浑身颤抖不止。仿佛只需对方再敢多言半句,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与其决一死战。
然而,面对如此愤怒的指责,陆子冈也始终低垂着头,闷不作声,似乎自知理亏无言以对。一时间,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沉重得如同压在众人心头的一块巨石。
“天下间又有哪个风月场所的女子会心甘情愿地沦落至此呢?她们中间又有谁不是出身清白、本应相夫教子的良家妇女呢?可却因为种种原因而被逼无奈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啊!想当初,我们曾一同历经无数生死考验,原本我已打定主意,待此番战事平息后便正式迎娶她进门,让她成为我的小妾。然而造化弄人呐,如今她竟为了救我而不幸殒命,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魂无所依吗?我实在不忍心啊!”陆子冈想了好一会,仍旧意志坚定的说道。
“你应该明白,身为小妾,根本就毫无地位可言,更别提什么名份了。所以按照规矩,自然也就不存在死后能够安葬进祖坟的说法。”陆玉鸣还是一口回绝了他。
“既然如此,那我今日偏要打破常规!我要赐予她应有的名分,将她立为平妻,并破例准许她下葬于祖坟之内,从此开创这个先河!”陆子冈说得义正言辞,其坚定信念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碍。他的每一句话皆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砸落在地上,发出阵阵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