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夜幕降临。
白日沉寂的平康坊，逐渐开始人声鼎沸。
青楼，勾栏，敞开大门迎客。
唯独绮梦楼一反常态。
女掌柜守在门外。
非但不迎客，反而是在拒客。
“客官，实在不好意思，还请您改日再来，今日绮梦楼不接外客！”
女掌柜满脸陪笑，连连道歉。
又把一位熟客拒之门外。
对方有些不悦，可也只能转身离去。
毕竟人家明说了不接外客，还赔礼道了歉。
他也不好斤斤计较。
这平康坊别的没有，就是青楼勾栏多。
绮梦楼不迎客，去别家一样玩。
就在这时。
十几名镇抚司将士，犹如闯入的不速之客，杀到了绮梦楼门前。
顿时间吸引了全场的注意。
“啥情况？”
“绮梦楼不接外客，不会是要招待他们吧？”
“看官服着装，应该是天官府的人！”
“都说绮梦楼楼主，被官员养在绮梦楼，那官员不会是天官府的吧？”
“你们快看镇抚司拥簇的那位，不是宁国公世子嘛？”
“还真是……”
周围人议论纷纷。
女掌柜看到元毅的刹那，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自家楼主突然吩咐她到门外拒客，还说元毅世子会来，要单独进行招待。
正常要包场绮梦楼，肯定要通过她这个掌柜。
但她并没有收到元毅要包场地消息，心里面疑惑万分。
自家楼主跟元毅就昨天见了一面，从始至终就没有说过包场。
也没见元毅派人来找自家楼主。
楼主怎么会认定元毅来包场？
女掌柜怀疑自家楼主可能是脑子抽了。
好好生意不做，反而故弄玄虚。
可没想到，元毅还真来了！
她连忙上前对元毅屈膝行礼。
“见过世子爷！奴家等候多时了！”
元毅微微一愣，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
绮梦人去楼空。
亦或者已经畏罪自杀。
可唯独没想过，绮梦楼专门等着她的到来。
“楼主摆下酒宴等候多时了！请世子爷移步！”
女掌柜侧身，抬手对元毅恭请。
“呼……”
一听绮梦亲自等待，元毅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人没跑！
没错！绮梦就是幕后黑手！
张自介绍绮梦的传奇经历时说过。
绮梦出身宦官世家，其父乃是原户部侍郎袁重。
那司元出身于原户部侍郎府上，两者联系在一起，让元毅立刻得出结论。
“元世子，您请！”
女掌柜朝元毅抬手恭请。
“好！”
元毅点头答应，抬脚便要进楼。
可身后传来了张自的提醒，“大人，小心有诈！”
他的担心倒是不无道理，绮梦未必没有鱼死网破的可能。
“不用担心！”
但元毅并不在意。
从封宫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就算绮梦得知的消息比较晚，她也有充足的逃跑时间。
但她并没有逃跑，反而就在绮梦楼，等着自己上门捉拿。
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看。
有可能是绮梦想鱼死网破，杀了他这个撞破计划之人，以解自己心头之恨。
但绮梦并不是穷凶恶极的罪犯，她计划一切大概率是为父亲复仇。
从小锦衣玉食，可突然一切化为乌有，自己又沦为罪奴被充入教坊司。
她不会去想一切因父亲犯错，反而会认定是下令的皇帝，亲手毁了自己的家，因此心生怨恨计划复仇。
一般这种情况，都会有极强的目的性。
计划败露后，大概率会心如死灰，进而心存死志。
人一旦心如死灰，不会继续杀人，只会一心求死的几率更大。
事实上，正如元毅所料，绮梦已然心存死志。
她在绮梦楼里备下了一桌酒菜。
换上了粉色襦裙，俏脸略施粉黛，显得更加倾国倾城。
但那双皎洁勾人的双眸，却没了初见时的明亮，只剩下一片灰暗。
“元世子，奴家这厢有礼了！”
见到元毅头进房间，她当即站起身款款施礼，邀请元毅入席。
“不知元世子，可否愿意陪奴家这罪人喝一杯？”
从得知皇宫突然封城，她就意识到计划暴露，自己一切谋划尽数成空。
心中那数年的执念，已然如同断了的弦。
全然没了逃跑活命的欲望，只剩下最后一点不甘。
想弄清楚自己计划如何被撞破，除此之外便别无他想。
“自无不可！”
元毅大马金刀地坐下，任由绮梦给自己面前酒杯倒酒，但并没有拿起来喝的意思。
该小心还是小心，虽然推断绮梦不是心理扭曲的罪犯，可也不能排除对方死前想拉他垫背。
小命只有一条，他可不敢赌！
“奴家没有下毒！”
见元毅没有动作，绮梦笑着解释一句，也没有继续强求，自顾自喝了杯酒。
“元世子，奴家自认为计划天衣无缝，您又是如何发现的呢？”
得知计划暴露后，他从头到尾都回想了一遍，仍旧没有发现问题出现在哪里。
“能发现问题，完全是意外！”
元毅自嘲一笑，心里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确实是事实。
能撞破绮梦的计划，完全就是一个意外。
“意外？”
“没错！”
元毅点头承认，随后解释道：“本来只是单纯的调查李剩被杀！”
“调查中从李剩家里发现了南柯的生活痕迹！”
“虽然李剩之死牵扯不到你的计划，但南柯便是这其中的意外！”
此话一出。
绮梦更加疑惑了起来。
南柯可并不是她计划中的一员，说白了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对象罢了！
哪怕李剩从始至终都不知道他的计划！
只是买通他不巡检尚食监的车队。
至于车队中运送火油进皇宫，那个武人压根就没发现。
“如果我推测的没错的话！”
“你发现李剩对南柯心有所属，得知李剩想要给南柯赎身，却没有足够的银两！”
“因此发现了可乘之机，安排尚食监去买通李剩！”
“他迫切想要给南柯赎身，面对巨额的银两诱惑，自然是抵抗不住！”
“不得不说计划很成功，你对人性欲望拿捏的非常精准！”
“可却也因此留下了，最大的漏洞！”
“李剩负责巡检宫门的城门校尉，名不见经传的角色，唯独值得花大价钱买通的地方，便是这宫门巡检！”
“以此类推，花费巨大买通宫门巡检要做什么？总不能是往皇宫内走私吧？”
绮梦恍然大悟，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的笑容。
“元世子真是思维敏捷，竟因此便推断查出了尚食监，最后锁定奴家是幕后黑手！”
元毅耸了耸肩，没有接受吹捧，“尚食监有问题，可不是我推理出来的，也纯粹只是歪打正着！”
“我只是怀疑有人渗透皇宫，意图不轨！因此进宫请求女帝封宫搜查，并不知道尚食监运送火油！”
“可因为李剩之死，城门校尉换人巡检，意外撞破了尚食监运送火油！”
“又从掌监太监司元的身份讯息中，得知了他来自于原户部侍郎府上！”
“把一切联系在一起，从而断定你是幕后黑手！”
世界就是这么奇妙。
歪打正着反而得出答案！
一场意外，就能打乱高手布局。
但元毅也是一阵后怕。
要是季博达那个人渣没有杀害李剩，李剩一直活的好好的，绮梦的计划可就成功了！
差一点靖国皇宫的大火，可就燃烧起来了！
“司元如何了？”
绮梦对元毅追问道。
对司元！
她是充满愧疚的。
对方本来就是被袁家牵连，才得此悲惨下场。
可司元非但没有对袁家产生恨意，甚至还多次帮助于她。
哪怕她制定了如此疯狂的计划，司元都选择义无反顾的帮忙。
对她，对袁家，真的是鞠躬尽瘁。
“他死了！”
“得知封宫后，就在尚食监自杀了！”
“我猜测他是想要保护你，选择自杀抗下一切！”
绮梦瞬间红了眼眶，两行清泪划过俏脸。
原本没有任何情绪的双眸，也被巨大的悲伤所填充。
她戚然一笑，朝元毅道：“奴家请求您帮个忙，帮我安葬了司元！”
“没问题！”
司元虽然是助纣为虐。
可他忠心为主，鞠躬尽瘁，这一点确实值得尊敬。
不管历朝历代，那个时代，能够如此忠心的人，都是凤毛麟角，难能可贵的。
只是安排人把他安葬，这点小事儿元毅还是能做到的。
“尚食监没有发现火油！”
元毅见绮梦不再说话，连忙继续追问：“绮梦姑娘，可否告知火油都去了哪儿吗？”
“奉天殿！”
绮梦没有隐瞒，“司元买通了太监。把火油安置于奉天殿的梁上！”
说到这里，她双眸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疯狂。
“女帝举行登基大典，将会在奉天殿设宴，百官都会赴宴！”
“到时候百官没有防备，突然天降火油，肯定无法反应过来！”
“只要点燃火油，奉天殿便会立刻燃起大火，满朝文武都将葬身火海！”
额……
元毅听的眼皮狂跳，不自觉的狂咽口水。
“所以你的计划是火烧百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