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那些毕恭毕敬低下头的修士和前来祈祷的平民身旁漠然走过,与以往那个会停下脚步,与他们亲切寒暄、温暖问候的自己截然不同。现在的她,犹如一阵寒风,冷冷地掠过人群,思绪仿佛被无形的冰霜凝固,未曾在任何一人身上稍作停留。
这般截然不同的圣女,修士和平民们心中是否泛起了诧异的涟漪?
没有。
他们反倒认为,圣女终于披上了神性的光辉,即将如同历史上那些伟大的圣女一般,成为女神永恒的化身,赢得至高无上的荣耀。而他们这些平凡之人,又能再次见证女神的一缕意识降临人间。
于是,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更加虔诚的敬意,双手合十向着法拉西娅深深祈祷,更有甚者,趴在地上磕头,以表达自己对女神无尽的诚心。
然而,这一切对法拉西娅而言,只是无尽的喧嚣。
神圣兰恩帝国的内战战火暂时未能染指斯诺尔克,人们对圣女依然笑脸盈盈,但那些曾经熟悉的问候,如今在她耳畔却如同远处模糊不清的杂音,无足轻重。
灰白的天空与景色交织成一幅单调的画卷,苍白的荒野在眼前无力地延伸。
她的世界能感受不到。
平静感受着前行的道路,瑀瑀独行,身体熟络的步伐告诉她这里她极为熟悉,她本就曾经一次又一次地于此前行。
前行的她仿佛成为了漆黑世界的唯一白点。
可为何她为何感觉如此空虚呢?
教廷的圣书中记载着古老的智慧,它说每个人生来便肩负着独属于自己的神秘使命,而这一切,都将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揭晓。
圣书亦曾言,平民的诞生仿佛背负着沉重的罪孽,只能在这世间苦苦挣扎,付出更多的汗水与努力;而贵族的诞生,则是前世女神荣光的延续,此生便能享受无尽的福报。
若全心全意地信奉光明女神,将自己的虔诚奉献于她,那么来世必将得到相应的回报。
然而,她呢?
她来到这世间的使命究竟是什么?她应该承受罪孽的惩罚,还是获得善意的馈赠?
啊……我究竟该何去何从……?
我依稀记得,自己似乎有着一件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它很重要,至关重要,她反复提醒自己,绝对不能忘记,绝对不能……
为了铭记这份使命,她甚至用刀在自己大腿内侧刻下了深深的伤痕,让那永恒的痛楚成为警钟……
啊,对,就是那件事。
我绝不能遗忘……
是漆黑的世界里,唯一要去追寻的另一个白点。
嗒嗒。
在神圣的女神雕像前,灰白的花朵悄然绽放,她仰起头,自然而然地开始虔诚地祈祷。
“……光明女神啊,请怜悯人间的痛苦与哀伤……
啊,不对,我应该回家了,现在需要休息。
回家……
回家?”
嗡——
突然,她的脑海中响起一阵轰鸣,刺耳的铃声仿佛要将她的思绪撕裂。
她立刻用手捂住脑袋,轻轻地摇晃着,试图让自己从这突如其来的混乱中清醒过来。
“哈……哈……”
急促的喘息声在空气中回荡,她终于缓缓地恢复了平静。
当她的神情再次变得宁静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站在了家门口。
咚咚。
手不由自主地敲门。
维娅打开门,扫了一眼法拉西娅,又确认教皇百般叮嘱的项链还在她的身上,于是展开自己的笑容迎接她的归来。
“回来啦。”
“嗯……欸,这位是……?”
“啊,圣女大人您又忘记啦,这位是我的爱……咳咳,威廉哥哥哦!之前圣女大人知道我有个身体有恙的哥哥,所以您大发善心让我的哥哥来这里让我更好的照顾啦!”
说着,她的双手环绕住威廉的胳膊,一个劲地往上靠,而脸色略有苍白的威廉小心翼翼地让出一个身位。
呆愣几秒,才缓缓做出了个礼节。
“欢迎回来,咳咳……我和维娅已经把打扫地一尘不染。”
“嗯。”
对了,我为什么要让威廉来这里呢?
好像……忘记了。
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踏进门之后,她漫无目的地坐在了椅子上。
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唯一能做的,便是一遍又一遍想着那件事情。
提醒之后的自己不要忘记。
……
“威廉哥哥,你身体不好,不要弄这些东西啦,厨房的味道也不好,你就好好继续休息吧”
“额,可是都是你在忙。”
“没事!都交给我吧!”
“你这样做都话,我都感觉我好像越来越离不开你了,自离开村子之后,你好像越来越离开了,但我却……”
“嘻嘻,没事啦,那你就要一直紧紧握住我的手哦,我们要一起走很远很远的路,现在一起走,以后也是,我是不会抛弃你的!”
“哎,圣女大人还在这呢,不要说这些话……”
“噢……最近实在是太开心了所以……圣女大人应该不会责怪我的吧,她可是个好人呢!”
“是啊,好人……”
“嗯……”
法拉西娅突然站起身来。
“我回卧室祈祷了。”
”欸,抱歉圣女大人……”
“嗯……?你有做什么错事吗?”
“啊,没有没有,圣女大人您要好好休息!”
……
……
“没,没错,让威廉过来是我一手策划的,就是为了让心存疑虑的维娅少关注我一些,还有,也是为了让她哥哥威廉能帮我分担一些注意力,还有!
哥哥……莱特,我的哥哥……
是的,就是这样!我……我没有忘记,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我真的好想你……
好希望能再和你见一面……”
法拉西娅走进卧室,瞬间,她那空洞的眼眶被泪水填满。
她迅速扯下蒙住眼睛的白布,生怕泪水沾湿它而被人察觉,随后,她在门后蹲下,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抱住双腿,将头深深埋在手臂之间。
她咬紧牙关,硬是将哭泣的哽咽声压抑在心底,不让它泄露出去。
“我好累啊……哥哥……我真的好累啊……
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真的……真的……”
嗒……嗒……
摆钟的摆锤一遍遍地摇晃着,做着看似徒劳无功的重复运动。
然而,上面的指针却在不停地转动,一分一秒地记录着时间的流逝,赋予了摆锤存在的意义。
过了许久。
法拉西娅的泪水已经干涸,她单手握着那条无法摘下的项链,走到窗前。
凉爽的风轻轻拂过,给她的黑暗世界带来了一丝波澜。
但项链上的法阵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束缚着她的自由与反抗。
她必须维持着表面的顺从,哪怕这只是虚假的伪装。
窗户上用魔法阵绘制的方式刻着四行字,肉眼无法观看,只有魔法才能察觉得到。
像是做了无数遍的肌肉记忆一样,她脱口而出。
“我是谁。”
“法拉西娅。”
“我的身份是。”
“……圣,莱特的妹妹。”
“我要通往何方?”
“家,不对……魔王城,乱葬岗。”
“我为何要这么做。”
她停顿一会,感受着窗户最后一行字,和自己脑海中的答案一模一样,微微扬起嘴角。
“赎罪,为伤害魔族朋友、家人的我赎罪,为了能够真正回到莱特哥哥的身边。”
啪啪——
双手拍打着自己的脸,露出一个略有朝气的笑容,将白布再次绑在了眼睛处。
“好了,还有一周时间,我能撑得住的。
在此期间,我绝对不能失去我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