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个节目,因为已经在彩排时看了很多遍,扣了不少细节,因而对于尹秋来说,都显得稀松平常。
台下,倚靠着1201的徐远风却是大饱眼福。
可危机往往潜藏在深处——人群的雀跃、积攒的露水,都让主舞台灯光供电线缆不堪重负。
直到……
“让我们有请热依罕为我们带来的舞蹈——\"
主持人尾音在欢呼声中消散,直播间画面里,热依罕的身影走出通道。
\"我的天!灯呢?\"
尹秋正准备切换到主镜头,对讲机的公共频道里就传来了现场导演的怒吼声。
“灯光?灯光怎么回事?”
灯光熄灭半分钟后,现场导演撞开导演室的铁门,室内监控屏蓝光里映出他那煞白的脸。紧随其后的实习生哆嗦着举起手机电筒,光柱扫过他那青筋暴起的太阳穴,最后定格在他手上——导演正死死攥着对讲机,指甲盖泛着缺氧的紫色。
\"尹秋!尹秋!有备播带吗?切备播带!\"现场导演的嘶吼从对讲机里喷出。尹秋的瞳孔在十二块监视器间来回震颤,喉咙上下滚动却发不出声音。多年前学校毕业晚会直播事故的噩梦突然复活,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腰带。她紧盯着监视器里热依罕那茫然的眼神,突如其来的挫败感涌上了心头。
灯光已经熄灭了一分半钟。
舞台侧翼,几个电工抓着工具箱奔向各处配电箱,安全绳在钢架上刮出刺耳声响。黑暗中,隐隐约约传来贝斯手试探性的低音拨弦,像盲杖叩打在平坦的深渊。离舞台最近的配电箱前,四个电工的额头贴在同一支手电筒上,汗水顺着安全帽边缘滑下来,在电路图表面洇出深色斑点。
灯光熄灭了三分钟。
\"现场观众开始骚动了!\"
小杨轻咬着嘴唇,低声提醒着尹秋。
观众席的荧光棒海凝固成诡异星云,前排举着运动相机直播的女孩茫然转动镜头,夜视模式将数千张困惑的脸染成幽绿。
\"家人们谁懂啊,突然黑屏了!\"她笑着凑近麦克风,直播间实时评论正以每秒三十条的速度炸开:
“特效整活?”
“灯光队闯大祸!”
“你们现场观众的脾气真好,这都不喊退钱。”
“官方直播间也炸了,我去看看!”
“……”
此时的张饶看着眼前如疾风骤雨一般飘过的评论,思考着对策,他双手紧握,看向了尹秋。
他惊讶地发现,尹秋的右手正神经质地扣着主控台。对讲机里现场导演的喊声忽远忽近:\"导播台?导播台聋了吗?吱个声?\"
张饶从椅子上跃起,抓过尹秋面前的对讲机。
“这里导播台,能听到吗?”
“这是导播和摄影频道,公用频道在一号预设!”游击摄影的语气同样焦急。
张饶立刻按下预设按钮,再次喊了起来。
“这是——是导播台,我们有没有多的烟花之类的?只要能搞出来节目效果,拉动气氛的都
可以。”
“冷烟花吗?可我们准备收场的时候放的呀!”
“还收场!现在不搞好我们马上就要收场了!”张饶气急败坏,重重地锤着椅子扶手,声音也提高了不少。
“我是融媒体中心的主任,我支持他的建议!音频组稳住电平!”对讲机里传来了江主任不容置疑的声音。
“可以,就这么来!”现场导演的声音接了上去。
二十七个指令在三十秒内炸开,场记的笔尖戳穿了场次表。追光灯操作员拧着滚烫的保险丝,皮革手套冒出焦糊的白烟。
黑暗第五分钟,某位戴眼镜的男生捅了捅女友:\"听说以前国外有过音乐节停电踩死过人诶,我们要不要跑呀?\"
“诶,那个跳舞的手上怎么在发光?”
后排的孩子们掏出激光笔,在虚空画出扭曲笑脸。
几簇冷烟花喷射出来,短暂地照亮了热依罕美艳的脸庞和华贵的衣着。
“这到底是哪里的问题啊?!”电工疑惑推动着闸刀,发出阵阵闷响。
“应该是主线的问题!另外几个接口在哪?”蹲在一旁的年迈电工突然起身,拿起对讲机。
“师傅别问了,我知道在哪!”年轻电工松开捏着闸刀的手,冲向了舞台架。
“小心点!”老电工本想追过去,但摇晃着的电箱门却示意他留下——至少先把电箱锁好。
“灯光主线问题,现在接备用。”他反复确认闸刀状态后,对着对讲机说道。
“灯光部门呢?不要一下全开,一盏一盏地开。”张饶握着拳头,死死地看着监视器。
顶棚射灯如惊醒的巨兽般猛然睁眼——不,是依次睁眼。
先是舞台边缘的地排灯泛起暖黄涟漪,接着桁架上的LEd矩阵如解冻的冰川渐次点亮,最后九盏射灯轰然劈下冷白光柱,将热依罕睫毛在面颊投下的阴影照得纤毫毕现。
她保持着准备舞蹈的姿势,仿佛黑暗只是集体幻觉的裂隙。直到第一声镲片震动空气,人们才惊觉她身后的乐队竟在漆黑中完成了站位调整——此刻热依罕站在倾斜45度的光柱边缘,背投大屏映出他方才摸黑用荧光涂料在手臂写下的“喀什”二字。
\"这是设计好的!\"前排女生尖叫着摇晃荧光棒,直播间弹幕瞬间反转:
“卧槽艺术!”
“刚才骂人的出来道歉!”
“谁要退钱!退钱的先叉出去,不许看!”
“卡黑屏是故意的吧?”
尹秋瘫在转椅里,看着监视器里完美衔接的舞台画面。她忽然注意到四号机位在黑暗中拍到的画面:热依罕摸黑写字时,吉他手正固定着松动的效果器——那些未被光照亮的时刻,原来都是在奔向此刻银河炸裂般的和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