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昊天很快接着说:“我姐当初被方屹辞退,回到家里心情很不好,整天哭整天哭,她就坐在床头,不喝水也不吃饭,就跟傻了一样。但是,林小冰还是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故意刺激她,我姐就是承受不了那么大的刺激,痛不欲生,最后才想不开投河自尽的。”
他在陈述这一切的过程中,思路很清晰,仿佛早就在心里打好了草稿似的。
庄婕听罢,很快便问:“你姐投河之前,跟你说过这些?”
“对。”孔昊天说,“我姐说林小冰逼她,把一切问题都推到她头上,还让她作伪证。”
“让谁作伪证?”庄婕问。
“让我姐作伪证。”孔昊天说,“林小冰让我姐做伪证。”
庄婕再次皱眉:“但是孔花花在事发之后就死了,哪里有机会做伪证?”
孔昊天很快便说:“这都是林小冰一手策划的,从一开始她杀人的时候,就策划了这一切。她砍了林小阳之后,让我姐带着假发和靴子去林小阳家拿两床被子,还让她从后门走,让她下楼梯.....”
庄婕听到这里,心中不由地一惊。
与此同时,脑海里闪现出在案发不久后,她跟杨晨旭一起看的那段视频录像。录像中,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从光线很暗的楼梯上搬着重物艰难下楼梯的模样......
孔昊天继续说道:“她自从出事之后,就给我姐买了一顶假发,说我姐有白头发,她不喜欢看到白头发,我姐在她面前不敢说不,就只能戴上......我后来才发现,这个女人心机真的太深了,她对谁都能下得了狠手。如果不是她,我姐肯定不会死的,绝对不会!”
“既然你早就知道,为什么没向警方报案?”庄婕问。
孔昊天愣了一下,才说:“我之前也不知道啊,我是最近知道是林小冰对林小阳下了毒手,联想到我姐死前跟我说的那些话,才想到这些东西的......”
“你姐当时心理压力那么大,你们作为家属,没有安慰吗?”庄婕问。
孔昊天愣了一下,动了动嘴唇,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也正是孔昊天这不经意间的一个小动作,让庄婕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再次问道:“我听说之前你们一家人的日常开支,全靠孔花花一个人的收入。当时她出事了,你和家里人会不会也对她很失望?”
孔昊天犹豫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我爸跟我妈当时就劝她出去找工作......”
“她当时情绪还没平复,肯定不同意,对吧?”庄婕问。
“嗯。”孔昊天点了一下头,“后来就跟我爸妈吵了几句......这也是我妈很后悔的一件事。”
“因为吵架之后,她就投河自尽了,所以你父母有因此而自责,对吗?”庄婕问。
孔昊天先是点头,然后又连忙摇头说:“但是庄警官,我姐的死,肯定不是因为我爸妈。她跟我爸妈之前也经常吵架,是常有的事。我姐投河自尽,第一是因为林小冰刺激她,第二是因为那个姓方的......那个姓方的解雇她,就等于是把她推到杀人凶手的位子上,她怎么能受得了?再说了。那么多年,她在姓方的家都任劳任怨,就算我们自己家有事,她都不回来帮忙,都是以那个姓方的家里为重......”
孔昊天说到这里,语气中明显有些愤愤不平。
他接着说:“庄警官,姓方的说我找他要钱是勒索,他是这样告诉你的对吧?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找那个姓方的要钱?你们以为就是因为我是个无赖之徒吗?我也就是喜欢打麻将而已,我的心没那么坏啊。”
“你第一次找他要钱的原因是什么?”庄婕问。
“就是因为我姐!”孔昊天说,“我猜到我姐不可能杀人,她是被冤枉的。我姐冤死,跟那个姓方的脱不了干系,跟姓林的一家也脱不了干系!”
......
在回办公室之后,庄婕特地回放了孔花花下楼梯的那段录像。
自从录像开始播放时,她的目光就紧盯着屏幕,一眨不眨,越看越觉得视频中的孔花花像是一个被人操控的空壳。
就在她正准备关掉视频的时候,杨晨旭突然问:“怎么又看了一遍?”
庄婕又盯着屏幕上那个静止的画面看了一会儿,才问:“旭哥,你说为什么一个人会完全服从于另一个人?”
杨晨旭稍作思考,说:“要么是利益,要么是不得已。”
“孔花花跟林小冰之间,应该不会有什么利益关联。”庄婕便思索着便说,“顶多,她是不敢得罪她。但如果说她是不敢得罪林小冰,也不至于这么言听计从啊!”
杨晨旭走到了庄婕的身边,皱了皱眉头,问:“那你觉得会是怎么一回事?”
庄婕说:“你觉得,会不会是因为林小阳不待见孔花花,而孔花花又在方家做保姆,还代孕生了两个孩子,她想给自己立一个靠山?”
杨晨旭想了一会儿,才问:“她是为了能在方家立足,才不得已跟林小冰套近乎?想得到她的支持?”
“对。”庄婕说,“按照正常逻辑,她不可能对林小冰言听计从,任由她操控。包括后来,林小冰辱骂她否定她,对她造成了精神打击,也是让她一度崩溃的主要原因。”
对于庄婕的这个推测,杨晨旭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后问道:“那你觉得,我们后来拿到的那件沾着血的衣服,也肯定是林小冰放进孔花花的衣柜的?”
“除了她,没有别人。”庄婕说,“而且,是她引导孔昊天和那帮村民去取孔花花的衣物,又刚好在这之前提前通知我们去现场......这些,都是她作伪证的方式。”
“还有上面未干的血迹......”杨晨旭接着说,“因为林小阳就在她手上,她是在事发之后特地去取的血,然后沾在孔花花的衣服上,制造伪证。只是她忽略一点,血液在短期内,尤其是在不通风的情况下,很难迅速变干。”
“对。”庄婕点头,“这一点,她自以为自己干得很聪明,但却成了最失手的地方。”
......
就在录完口供的当天晚上,江诗施找到了庄婕,就在广南市公安局外的咖啡厅里。
江诗施见到庄婕后,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庄警官,关于林小阳的这个案子,我算不算有帮到你?”
庄婕点了一下头:“当然。”
江诗施很快又问:“庄警官,看在我有帮过你的份儿上,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你请讲。”庄婕说。
江诗施说:“我想见方屹。”
庄婕想了想,才说:“这个,我得回去请示一下。”
“好,我等你。”江诗施说。
庄婕走后,江诗施认真想了想。
如果到时候她不能见方屹,有一些话想要庄婕转达给他。如果她的请求被批准,她可以见到他......
一想到她可以见到他,江诗施的眼泪就忍不住地往下流,就跟决堤了的水似的。
太久了,她已经太久太久没见到他了,久得仿佛隔了好几个世纪。
这段时间,她刻意不去想这个人,刻意让自己变得很忙很忙,甚至不会去看关于他的任何照片、任何影像。
她一次又一次地成功避开了他存在过痕迹的一切。
这样坚持了一段时间,好像她真的把他给忘记了。
这种感觉很微妙,仿佛她真的用意念将这个人给忘掉了,甚至她连他的样子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一个冷冰冰的名字——方屹。
两天后,江诗施接到了庄婕的电话。
庄婕告诉她,可以去见方屹了,并告诉她具体的地址。
和庄婕通话的整个过程,江诗施都没有说话,生怕听漏了一个字,直到快要挂断电话时候,她才说了一句:好,我知道了。
紧接着,她便迅速地换衣服,她到衣柜里迅速一件一件地找,找到了那件淡蓝色的连衣裙。
她记得,方屹说她穿这件好看,清新、淡雅、脱俗,是他喜欢的样子。
换好衣服之后,她便开始走到镜子前化妆,化了一个精致的淡妆。
但化完妆之后,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儿,又全都洗掉了。
再次用毛巾擦干脸之后,她用浅棕色的眉笔,轻轻描了描眉尾。
然后,就出门了。
江诗施出现在方屹视线中的那一刻,他的神色似乎很平静。
但这种平静之中,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力量。
江诗施记得,当初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眼神,安静却又长久地注视。
江诗施没说话,看向方屹的目光与方屹看她的目光如出一辙。
这么多天没见了,他的白头发多了好多。
她记得,之前方屹跟她感叹他长了白头发,她还特地在他头顶上去找,然后再用剪刀一根根地从根部将白发剪掉,又放到手里,一根一根地数......
但是现在,他的白发比之前多多了,除了头顶有,两鬓也新长了不少。
当她看到他的白头发的时候,本能地想要去把这些白发都一根一根地剪下来......
“好久不见。”方屹先开了口,声音依旧低低的,依旧很有磁性。
她本想也说一句“好久不见”,但张开嘴的时候,却发现喉咙处一直哽着......
她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情绪,做了个深呼吸,才笑了笑,轻声而平静地说了一句:“方屹,你又有白头发了。”
方屹笑了一下,说:“这不正常吗?我不是一直都有白头发吗?”
“现在又变多了......”江诗施话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合适。
方屹曾经多介意自己的白发啊!
“多了也没关系。”方屹平静地看着她,“全白了才好,以后就不用让你再拔了。”
“也对。”江诗施点了一下头,紧接着又说,“这段时间,方方圆圆都挺好的,你放心吧,我会把他们照顾得很好的。”
“辛苦了。”方屹说。
“突然这么客气,我还真有些不太适应......”江诗施本来有很多话想说,但坐在方屹面前的时候,她感觉除了说些无意义的话,其他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