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拇指大小的竹蜡底下,姐妹俩正窝在小床上,巴巴地合算着手底下的二十三块巨款,还有零零散散不足几尺的布票。
方才说的卖药是真,但实际上姐妹俩卖的却并不是山上偶尔能见的景天,紫珠等类。事实上,如这种大型医院,本就有自己的供货渠道,这些东西,就算真拿去,人家县里医院铁定也是瞧不上的。
所以她俩当时真正卖的,实际上是一颗约莫二十年的小野参。
“唉,妹,还是咱俩运气好,一上山就碰到这种好东西。”
“就是可惜了,也就幸运那么一回,后头去了那么些次,啥也没瞅见。”
美滋滋地数着钱,幻想着摆脱文盲的好日子,三丫复又忍不住叹气道。
一旁的安宁忍不住嘴角一抽:
“三姐想啥呢,哪有那么容易,后头山上每天那么些人去,要是真有那么些好东西,早被村里人发现了。”
又哪里还轮得到她们,别以为这年代村里人眼睛不识货,涉及钱,人家可懂得很。甚至就连方才找到那个,还是安宁偷偷从空间里偷渡出来,再重新偷摸着埋进去的。
铁一般的事实证明,一上山就能捡东西这种好运道,跟她屁关系都没有!
嗐!对于她这种运气值基本为负的狗子,只有早早准备,才有可能丰衣足食!
“也是哦!”
心大的三丫果断不再纠结。
两人复又开始规划着这笔“巨款”的用处,不知想到什么,很快三丫忍不住皱眉:
“嗐,就这点布票,估摸着怕是一身像样衣裳都做不来,要不咱们干脆存着,先用点票子去县里买个书袋咋样!”
经过这阵子安宁有意无意提醒,三丫现在到底谨慎了许多。起码不再随便掏东西。
安宁赞同点头,新衣服她也爱没错,但这种糟心的条件下,还是低调点好一些。
只出乎两人意料,还没等姐妹俩出发县城,翌日,两个崭新的书袋就出现在了两姐妹屋里,是这具身体的亲娘李小草送来的。
书袋并不算大,针脚却尤为细密,约莫也就能放几本课本的程度,整体呈灰蓝色,背部还用红线简单绣了两朵小红花。
后来安宁才知道,这布是年底姥姥那边儿送来的,不多,也就堪堪能给小孩儿做件裤子。本来是要给小弟做衣裳,估摸是看她俩着急上学,这才紧着做了出来。
背着新做的小书包,四月,安宁姐妹俩顺利插班成为红日公社一年级小学生一枚。
和她俩一道入学的还有隔壁三叔家的二丫。
小学生日子还是挺自在的。
就目前看来,她们所在的红日公社并不算富裕。五十年代,本来农村送娃娃肯费钱来读书的就不多,一个班上满打满算也就几十人都不到,女娃娃更是少地可怜。
突然来了两个小姑娘,除去一些毛手毛脚的讨厌鬼,别说还是蛮受欢迎的。
只还没来得及好好欢迎新来的小伙伴,刚来一年多点,姐妹俩就双双通过多次跳级来到了五年级小学生队伍。期间安宁还交了个小伙伴,黄小桃,这姑娘因着家里有人在供销社上班,出手很是阔绰。
靠着偶尔的作业帮活动,安宁顺利得到了对方一部分的零食分享权。
当然大头还是自家同桌小胖。
说是小胖,在安宁看来,其实以对方目前的体型,还真算不上真胖子,就是在这个缺衣少食的年代,这人圆溜溜的小脸,极度充足的气血实在有些有些格格不入。
作为安宁临时零食供应人之一,为了逃避繁杂的作业,这人出手也是很阔绰了。
比如现在,瞧着手里还泛着热气儿的红枣糕,安宁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旋即大手一挥,将刚刚总结好,足足小半本的笔记豪气无比地拍到对方桌上:
“放心吧同桌,有我在,包你年底考试除作文外铁定双百!”
小胖:“……”
没有注意到同桌有些僵硬的脸色,咬着香喷喷的红枣糕,兜里还揣着好几颗花生糖,安宁慢悠悠地走在回去的路上,这才觉得日子有了些许盼头。
知识就是财富,嗐!古人果然诚不欺余啊。
不远处,美滋滋地吃着小妹分过来的点心,忍不住瞧着一旁上了学后越发机灵,也愈发好看的小妹,三丫实在是服气了。
许是吃的好了,安宁这一年来长得贼快,原本瘦巴巴的脸上也多了点肉,一眼瞧上去,机灵又讨喜,最重要的还特会讲题,在班上人缘也是好到不行。
再看看形单影只的自个儿。
嗐!穿越一世,学渣也变不成学霸。
话说早前她还能做个小老师,给自家妹妹补习,结果现在呢!
抱着自个儿用红字标注着九十八分的试卷,再看一旁自家小妹鲜红的双百……
三丫简直欲哭无泪。
呜呜……
为啥子,前世她拼不上独木桥也就算了,这辈子竟然堕落到连小学生都比不过了吗!都穿越了,为啥就不能多长点智商呢!
“姐,你可回来了!”
红日公社离村里不算近,等两人磨磨蹭蹭回来时,天色已经暗了大半,这会儿方才六岁的杨小弟已经巴巴在门口等着了:
几乎在安宁前脚进屋的下一刻,一碗热乎乎的菊花茶就已经被端了上来:
“姐,你可算回来了!”
“五姐,听姐你的,果然,我昨个儿刚把网放那个位置,今儿早里头就有鱼了,总共三条呢,嘿嘿!”说话的功夫,杨小弟已经一脸殷勤地将手里小鱼双手捧上。
知晓自家五姐越发爱干净,杨小弟还特意在鱼身上包了一层洗地干干净净的荷叶。
“给五姐这条,我可是特意挑了最大的。”
最大,她信才见鬼呢!
不过看了眼对方手里还算肥美的小鱼,安宁还是点了点头,在杨小弟期待的目光下,将兜里存着的两块儿糖块儿塞到了对方手中。
咂巴到熟悉的味道,杨小弟一双狗狗眼愈发亮了起来,一边舔着糖块儿一边还不忘狗腿的奉承,要不是安宁之前嫌弃对方爪子脏,就差冲上来替零食父母敲腿揉肩了。
“放心吧姐,以后姐想要啥,只管喊弟弟我就成了,隔壁三弟可没我机灵!”
“五姐你也知道,他烤的鱼,比弟我烤的难吃多了。”
生怕这项福利换人,以后没得好吃的,杨小弟可谓要多狗腿有多狗腿,连小伙伴都能狠狠踩上一脚,直把一旁的三丫瞧地不忍直视。
至于他爹之前叫他给奶打水?
抱歉了,此刻杨小弟压根儿想不起来。
给姐干活有好吃的,给爹有个啥?奶的屎尿布吗?
没有多瞧自家倒霉小弟,安宁伸手将鱼接过。
还别说,这年代的鱼,即便哪怕没啥调料,仅仅加了点盐巴,却也足够鲜美。
当然也可能是这具身体荤腥吃的少的缘故,跟自家姐姐分别解决掉手中小二两的鱼肉,安宁这才满意点头。并且总算大发善心给了一旁紧张不安的杨小弟一颗定心丸:
“放心吧,以后都会找弟你的,唉,谁让小弟是我亲弟呢!”
呜……真好啊,这一刻,杨小弟由衷庆幸,还好他才是五姐的亲弟弟。
哼,隔壁国安那讨厌鬼再讨好也没用!
美美咬着嘴里甜滋滋的糖块,又把另一颗小心藏在兜里最深处,预备几天后在慢慢吃,杨小弟这才满意离开。
而就在杨小弟前脚刚走,只见隔壁屋里又悄摸摸走来一个高瘦的身影,正是已经十三岁的杨大丫无疑。一路上反复看了眼自家亲妈不在,杨大丫这才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走近时手里还端着一盆刚洗好的衣裳。
再一次成功从自家五妹手中换到了两颗糖块儿,杨大丫这才满意离开。离开前还不忘偷偷凑上前对着安宁小声道:
“五妹你以后再有啥要洗的,直接给我就行,妹你也知道,姐我可比隔壁二妹洗地干净多了。”
“还有这屋子,知道妹你们快回来,我可是特地帮着扫了一遍呢!”
啧,怪不得今儿这屋子这么干净呢!
环视着眼前被擦的干干净净的桌面儿,还有地上,三丫嘴角又是一抽。
话说真行啊,她家小妹这脑子,可真是天生资本家的好苗子。
这才八岁,就无师自通知道压榨人了…
晚饭过后,照例溜达过后,两姐妹这才又回到小房间,晚间见自家妹迟迟没有休息,三丫这才凑了过来:
“唉,妹,你咋又在看连环画啊!”
“又是你同桌给的?”
话说这一年多,跟自家小妹待久了,三丫后知后觉也知晓,自家妹这人,最不喜欢做无用功。这会儿每天雷打不动看这玩意儿,还看这么久,铁定是有情况。
安宁没有否认,只轻轻点头,看着手里的小画,语气却不觉带上了几分低落:
“姐,听小胖说,画这个到报社是有稿费拿的,可是我看了好多,就是想不到什么好故事怎么办啊!”
咦,好故事,这个她有啊!
三丫眼前一亮,又不知想到什么,复又有些怜悯地看了眼眼前难得有些可怜巴巴地小妹。
唉,自家小妹再聪明也只是个小小孩子,又长在乡下见的少。难免想象力匮乏了些,但她可不一样啊,故事!
作为资深漫画迷加小说迷,她可太会了。不仅会看,她还会现场编呢!
想到这里,三丫二话不说,一个轱辘从床上坐起身来,拉起自家小妹唠叨了起来:
“妹,来听姐给你讲一个,从前有坐山,山上有棵树,树的上方有只刚出生的小雀,原本小雀也是有个幸福的童年,可惜在它还是蛋的时候,家里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总之,这是一个小喜鹊历尽千难回家找妈妈的故事。
还别说,三丫在这方面还是挺有天赋的。
烛光下,安宁眨巴着眼睛,一脸崇拜地看着眼前的姐姐,并不时发出独属于井底青蛙的清澈疑问:
“刚出生的小鸟从窝里掉下去是不是很危险啊?”
“还有,为什么那个叫鸠鸟的鸟不能自己养孩子,而是非要把蛋下到别人的地方?”
“刚出生的鸟,没有人教,为什么就会害人了呀?”
“那是,妹你不知道,这叫种族天赋,俗称坏种。”
自入学之始,难得从小妹这儿找到场子,三丫可谓得意极了,当即摇着小脑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总之,这一晚,自觉达成目的,姐妹两人都是满意极了。
只是有了故事,但必要的绘画却是难题,为此安宁还特意请教了同桌小胖。历时数个月,废了好些练习本,连小金库都降了几块儿,这才磕磕绊绊的将原本不成形的线条画利落了起来。
见自家妹妹这般努力,三丫也立马支棱了起来。一时间不仅灵感爆棚,写下无数小故事,更是绞尽脑汁给自家小妹出主意,尽量把小动物画的更有趣一些。
手残是不错,但她知道的多啊!
接下来这段时间,姐妹俩共同努力之下,眼看着妹妹手中连环画愈发精致,杨三丫整个也愈发自信了起来。
就……说不定,她还真能挣到钱呢!
然而数月后,真到了邮局,对着眼前的小姐姐忐忑地将手里的稿件寄出。三丫难得有些焦虑,下意识拉了拉自家小妹的袖口:
“妹,你说咱们这能成不?”
“国安他爹,你说三丫她们这能不?”
晚间,同样准备休息的老三媳妇下意识瞥了眼隔壁,这才对着一旁的杨老三好奇道。
老杨家拢共就这么大点儿地儿,姐妹俩这么长时间的折腾也不是没人瞧见。远的不说,隔壁杨大伯娘都不晓得酸了几回了。
小丫头片子,还出书,想得倒是美!
事实上,跟自家大嫂一样,原本对两个小孩子说什么出书,哪怕小人书杨老三媳妇是不咋信的,但这不偶尔瞅到了一眼吗?
乖乖,这画的可真好看!
一眼瞧出自家媳妇想法,杨老三面上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嘴里的话可犀利多了:
“别想了,就算真成了,你以为这笔钱能到咱家手里?”
将床头偷藏的煮黄豆随意丢到嘴里,杨老三枕着手臂忍不住啧了一声:
“反正我算看明白了,不管成不成,我这俩侄女,一看就是厉害的,跟我那二哥一看就不是一路的,以后还说不准呢!”
说着又警告地看了眼自个儿媳妇:
“你可别跟大嫂那个傻蛋,整日瞎了吧唧的乱得罪人!”
当然话是这样,对俩侄女这回能不能成,实际上,杨老三自个儿也是不咋信的。
那可是出书,哪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