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第一缕日光撒入大地之时,归城也迎来了又一个白昼。
晨露悬挂在归城的各个角落,凌晨独有的湿寒气息弥散在空气中,让刚从夜班下班回家准备休息的路人身体一寒。
“阿嚏!”
城务府会议室内,辛熤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
凌晨会议,这无论是放在哪个团体都是非人性化的工作安排。
不过,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对辛熤有意见。
他们都是辛熤提拔的亲信。
他们三三两两地坐在辛熤身旁,围绕着桌子正襟危坐。
人数不多,但对于辛熤来说足够了。
“很抱歉在这个时间点把大家叫过来。
实在是有非常紧急的事情要告诉大家,所以不得不这么安排,希望各位可以理解。”
辛熤说着,眼角的余光不禁瞥了瞥窗外尚有些昏暗的天空。
会议室里的明亮灯光闪耀着照亮了这处空间。
见会议室里仅有的五人都在等待着自己的发言,辛熤也不磨叽。
“我就直说了。
就在昨晚,我得知了天谴庭已经占领工业区的消息。
并且可以肯定大概率不会发展成武力冲突。
所以身在城务府的各位都有责任参与到之后与天谴庭的谈判当中。
这次会议也只是想参考一下各位的想法,以保证城务府在之后的谈判之中能够保证最低限度的损失。”
“照您的意思,城务府在之后的谈判当中并没有优势吗?”
五人中的一个中年男人站了起来,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辛熤目视前方,略感疲惫的眼睛此时却炯炯有神。
“不出意外的话,毫无胜算。
对方是有预谋有组织的行动,而我方则一直在对方的算计之内。
如果此时再不做点什么的话,很可能会发生点什么。”
天谴庭,这个名词现在在归城的各个角落都能听到。
小则是街头巷尾的酒后谈资,大则是城务府各个官员的眼中钉肉中刺。
当然,城务府之中已经有不少人都加入天谴庭了。
对于有意向投靠对方的人,辛熤也早就在昨晚批准了他们的离职申请。
这也是造成他脸上的黑眼圈的原因之一。
离开的人很多,但大多数都是无关紧要的人,随时都能有替代,对于辛熤来说,还是在场的五个人对于他来说比较重要。
剩下来的人虽然忠心于辛熤,但对于辛熤来说并不算太重要。
他也能想得到离开的那些人打的什么算盘。
也正如天谴庭所谋划地那样,一旦预谋实现了,那现在投靠的那些人就是天谴庭第一批最重要的人员。
其中或许还不乏地位直逼长老的存在。
正所谓乱世出英雄。
几乎所有人都想趁着这个机会狠狠地赚一笔。
天谴庭如果被承认了下来,那城务府本来就不多的威信又将进一步大打折扣。
虽然不至于被就此取代,但城务府对于民众来说也会变成无关紧要的存在。
所以,对于在场众人来说,天谴庭是个必须思考如何应对的组织,而且还是重中之重。
只是,就算是赢,辛熤也不会让对方赢得那么轻松。
“既然是在您眼中毫无胜算的谈判,那您召集我们过来,结果也不会有所改变啊。”
一个年轻女人站起了身来,看向辛熤的目光中除了疑惑之外,还有浓浓的崇拜之色。
“辛熤长老会把我们召集过来,那自然就有绝地翻盘的办法。”
在场的一位老者淡淡开口反驳,看向辛熤的目光带着欣赏。
辛熤摇了摇头,回答道:
“我并没有什么绝地翻盘的办法。”
此话一出,在场五人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既然没有办法扭转局势,那这个会议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辛熤环顾四周,眼神在所有人身上都扫了一眼。
他停顿了好一会儿,继续道:
“我们能做的只有减损,就这么简单。
就算对方必赢,那也不能让他们赢得太轻松。”
说完这句,辛熤的目光当中折射出一抹狠厉。
那是沉稳和善的辛熤平时不会表现出来的样子,是他真正认真起来的模样,让在场众人背后一寒的同时心情激动起来。
“既然是减损,那我们又该做什么呢?”
辛熤到现在都没有具体分析局势,也就是说,对于这五个辛熤的亲信来说,目前还很朦胧。
毕竟,手握一手消息的只有辛熤而已,对此,他们只能先听听辛熤的分析。
天谴庭占领工业区的事就不说了,这个刚才就说过了。
需要说明的是,对方为何拥有绝对优势,以及该怎么去达到减损的目的。
在提出共享信息的要求之后,辛熤很大方地就把自己所知道的消息说了出来。
包括天谴庭在工业区的战线布局,以及大本营的具体位置。
然后就是五个人该做的事情。
对方本该是铁板一块,内部团结无比才是,但辛熤的决定改变了这一状况。
他故意把城务府里的墙头草放了出去,他知道这些人都会加入天谴庭。
奔着利益而去,自然是以利益为第一目标。
也就是说,一旦他们发现了天谴庭不值得,那就必然会从内部将天谴庭搅乱。
再怎么说都是混迹于城务府的老油条,在各种体系都不完善的天谴庭内肯定很容易就混到比较重要的位置。
一旦这些人瘫痪或者是发挥不出作用,短时间内天谴庭根本反应不过来,等到这个时候,就是辛熤主动出击的时候。
在场五个人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个。
目前的天谴庭一定是无利可图的状态,那些离开城务府加入天谴庭的墙头草图的是天谴庭未来的利益。
只要让他们的期待破灭,达到瘫痪天谴庭的目的就很容易。
所以,现在辛熤眼前的这五个人要做的只有想尽办法让对方的期待破灭。
具体该怎么做的话,他们也都能够想到办法。
能成为辛熤的亲信,自然也不是酒囊饭袋。
只要有了让对方期待落空这一个任务,他们就会想尽办法去完成。
不过,就算短时间内瘫痪了天谴庭,而且辛熤也抓准了机会,城务府依然毫无胜算。
对方有来自圣魂公会的俘虏,而且也是打着替天行道的名号在行动,在居民之中也算有些名声,局势对于威信一落千丈的城务府来说依旧不会有所逆转。
天谴庭依然会成为比肩圣魂公会以及城务府的势力。
辛熤所做的事情,只是在谈判中能够多提几个条件而已。
比如,在天谴庭被承认之后,管理阶层必须由城务府来培养,这是刚步入正轨的天谴庭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拒绝的条件,而且也对于城务府有利,在之后的博弈当中也会成为掣肘对方的一大助力。
再比如,归还俘虏的同时,提出天谴庭的战力统归圣魂公会管辖的条件,这个条件对于城务府来说算是有利,而且圣魂公会也乐得看见对方接受这个条件,对面苦于内部运营瘫痪也没办法拒绝。
一旦真的开战,对于我方来说也会轻松许多。
当然,辛熤确信根本打不起来。
“我要交代的事情就是这些。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就散会吧。”
话音落下之后,也象征着这场紧急会议就此落幕。
在五人全都走出会议室后,辛熤抬头看了一眼窗外。
此时太阳高悬,时间已然来到了正午。
这场会议竟持续了将近七小时。
肚子空空,脑袋昏沉,辛熤在这一刻松懈了下来,疲惫在一瞬间如潮水一般席卷全身,让他一个踉跄跌倒,整个人因此而无力地趴在桌上。
他只感觉全身无力,头晕眼花,视线都有些模糊。
“你貌似还漏掉了林绛吧。”
不知何时,梁玉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平淡的嗓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但此时的辛熤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现在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最近几天他都没有睡好,一直在操劳城务府的事务和思考应对天谴庭的对策。
尤其是昨晚一晚上没睡,通宵处理了离职申请,还拟定了好几份备用方案。
哪怕天晴了也没歇着,召开会议一直到了现在正午,还滴水未沾。
没有食水补充身体,再加上不合理的工作量,让他现在的状况不容乐观。
梁玉也看出了目前辛熤的状态,所以皱了皱眉后就融进了阴影当中。
辛熤也在这一刻昏死了过去。
“砰”的一声沉闷声响,辛熤整个人顺着桌椅滑到了地板上。
没过多久,梁知秋和昭邢便带着一大群身穿白大褂和护士服的医护人员冲进了这个会议室。
辛熤在这一天住进了医院。
恐怕连他自己都想不到,自己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居然因为过度劳累而掉了链子。
他被安排进了单人病房,在确认是因为过度劳累而导致的短暂昏迷后,所有人都暂时松了一口气。
等到辛熤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他昏沉地转了转脑袋,缓缓坐了起来,看着正在往自己体内输送各种液体的针管陷入了沉思。
在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因为过度劳累而昏迷后,他不禁苦涩地笑了出来。
“咕~”
他的肚子响亮地叫出了声。
虽然为了保证日常消耗而给辛熤输了液,但他的肚子一直都是空着的状态。
此时虽然输着营养液,但他还是想吃一些肉眼可见的营养。
想吃肉包子。
他这么想着,挪动着身子,吃力地举起手来按下了床边的呼叫铃。
护士很快就进了病房。
在一系列身体检查后给他买来了早餐。
无视了他的狼吞虎咽,在他周围的医护人员做着一系列的记录,包括身体状况以及恢复进度。
昭邢在之后也被通知了,在得知辛熤醒过来的时候立马放下了手里的工作赶了过来。
看着疯狂吞咽肉包子的辛熤,昭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辛熤虽然很有能力,但也有着大部分年轻人都有着的通性。
就是喜欢逞强。
肯行动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是过度了的话就会变成辛熤现在这副样子。
“唉~”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昭邢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辛熤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早餐,然后看着昭邢,也说不出话来。
两人互相对视着,空气一度陷入了尴尬的氛围当中。
良久之后,昭邢有些无奈地开口道:
“辛熤,再怎么样也要注意休息啊。”
他心里有很多话想要对辛熤说,但是前天辛熤还跟他保证了会解决天谴庭的事,这会儿就倒下了,实在让他说不出口。
这对于辛熤来说肯定心里也不好受。
于是,就只能关心一下了。
“昭邢叔,我也知道,但是情况就摆在面前,我没法让自己放松下来。
如果换做是在圣魂公会,我也同样会做一样的事情。”
昭邢也知道自己没办法劝,所以干脆以叹息收场。
“就算是这样,也还是注意一下身体吧。
城务府那边的事情还有很多,我就先回了。”
“昭邢叔慢走。”
昭邢没再说什么,很干脆地走掉了。
辛熤拔掉了插在自己身上的针管,适应了一下身体后下了床。
看着窗外浮上天空的晨曦,辛熤不禁浮想联翩起来。
至于想着什么,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林绛的事,你怎么看?”
梁玉突兀地出现在辛熤的身后,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我是真没想到这背后还有昭彩在推波助澜。
不过既然被你发现了,相信林绛之后也不敢再有所动作了。
昭彩的话就等拂晓小队回来之后再去当面对质吧。”
辛熤说着,眼中浮现出认真的神色。
昭彩这个女人,藏得不是一般的深。
这是辛熤迄今为止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的来自昭彩身上的神秘感。
梁玉看着辛熤那憔悴的背影,当机立断地掏出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少得可怜的红色的胶质液体。
“喂!辛熤。”
辛熤下意识地转过了身来,但此时的梁玉已经消失不见了,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小玻璃瓶。
辛熤稳稳地接了下来。
“这是什么?”
“许安泽给我的封口费,疗伤调理的圣药,直接喝就行了。”
未见梁玉其人,他的声音却很清晰地传进了辛熤的耳朵里。
将信将疑地把瓶中不足两克的红色胶质液体喝干后,辛熤身体猛地一震,瞳孔骤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