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冉是在接完老婆的电话，想把手机放回裤子口袋里的时候抬头看到利亚的，他没有急着把手机放回去，而是又一次按亮了手机屏幕，确认了一下时间，才向利亚的方向走去。
他先是对着盛猷交代了要注意的事情，便就让他忙去了，接着，他转头向着刚来到这儿不久的利亚，明知故问般地问：“来了啊？姐？”
利亚被这句话逗得笑，短时间内她还真的想不出什么可以用来回应的小机灵，况且他们之间够熟的了。
利亚的回答很中规中矩，甚至显得有些没趣：“不然呢？你想让我变成言而无信的人吗？”
尼冉摆出一副被冤了的表情，赶忙摆摆手。利亚的话实在有些“堂下何人状告本官”的意思了。
“大小姐那么忙，还亲自跑过来也实在太辛苦了吧。”
“哪有你辛苦，度假到一半还得来管这事儿，你老婆人呢？”
利亚立即把话题扯开了去，她不想再在自己“为什么最后几天才翻开暑假作业”这事儿上纠结了，她今天就得把这球抛回去给尼冉。
尼冉是个除了工作朋友就只知道老婆的人，他很乐意听到利亚提起自己的另一半：“在酒店呢，刚刚还叫我吃午饭去，她订好位置了，正好也差不多中午了，欣娜也在，一起啊？”
娜娜没接茬儿，显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茬儿，所以干脆不说话，只装作惊讶般，看着利亚，当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反正也不由她做主。
利亚自然不打算去的，酒店的事情她就算是昨天临时抱过佛脚，现在也提不出什么专业的问题，更何况是建议呢，她没有要向尼冉了解的，酒店外观还有个把月就建完了，塔塔早就给她设计完了的室内的图纸利亚也已经让人去准备了，简单来说，现在根本没有非要用到她的地方。
于是她当然只有一个答案，只不过看她怎么说而已。
利亚不打算太客气，官方的话她自己听着都感到麻木，她皱着眉瞪了一眼尼冉：“算了吧，我们要是去的话，你这算吃饭还是加班啊？说好了哈，我可没加班费给你，去约会吧哈，我要先让娜娜把东西放回家然后再去吃饭，司机等着的。有任何问题下午见了面说吧啊。”
两个人都知道，甚至连娜娜也知道，尼冉这么邀请只是出于客套而已，而且还是一种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假客套，就像他们很偶尔会互称“前夫”“前妻”这样闹着玩而已，主要目的就是让对方不舒服，但又不会真的不舒服，可事实上，他们关系很好。
不过自从尼冉和现在的老婆在一起之后，他们就没再这么玩过，因为真的珍惜对方这个朋友，所以他们会保持相当的距离，哪怕是工作，都没有单独在一起过。
更何况利亚今天下飞机的时候就被认出来过，几个人指着她，对照着手机，和同行人窃窃私语。那时的利亚不乐观地想想的话，她现在在香港的事情可能已经被传到媒体记者的耳朵里了。
如果这是个地广人稀的城市，可能利亚也不需要思考这些问题，但偏偏这是香港，媒体狗仔眼尖嘴毒的人口密度高的小城市。更何况这里是南区，上面还有中西区，湾仔区和南区。
很多狗仔喜欢聚集在这里，捡些富豪名人的八卦，拿回去起几个劲爆毒舌的标题，完成kpi实在太轻松。
利亚对这座城市是远没有这些狗仔媒体更熟悉的，狗仔媒体们甚至知道去哪里堵利亚。
事实确实如此，利亚的车到达施工地点的时候已经有两三个媒体在试图躲着她拍了。利亚已经长大了，她没那么容易因为什么而觉得烦躁，她觉得自己在这点上还是进步了很多的。
她没有让娜娜或者其他任何人去驱赶那些媒体，或者干脆就是把自己包裹起来，她很大方地当这些人根本不存在，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带任何个人感情地审视一下这件事情的话，让他们先拍拍酒店的大致外观，也算是提前造一波势，利亚反正是不会介意的。
只是有一点，抛开工作上的关系不说，他们两个现在是各有另一半的前任，又都算是公众人物，要是利亚真去和尼冉一起吃饭，她都猜不出来自己会被怎么写，到时候自己被一堆好事的泼脏水不说，还徒添了其他三个人的烦恼，就算他们都能体谅利亚，能做到对这件事情 都不在意，罗维估计都忍不住边带着整个部门的人挑灯加班边咒骂自己的老板怎么这一天天的尽给他惹事儿。
尼冉也知道利亚不会答应来的，就算利亚为了膈应他真的接受了邀请，他也不大会有不满的，况且利亚没有要膈应他的理由。
于是他当然很顺利地接着利亚的话走了下去：“施工队的午饭都到了，既然你不想去，那我也不自讨没趣了，你们中午稍微休息休息。”
来给施工队送饭的车已经停在了工地临时搭建的房子旁边，现在正一个个地把保温箱卸下来，工人们也在做着上午的收尾工作。
告别了尼冉的利亚没往回走几步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转头问娜娜：“今天下午不下雨吧？”
娜娜早就查过天气预报了，希望预报还算准确：“我下了飞机之后查的天气预报说下午放晴，接下去一周都没有雨的，不会阴太久，也不会晴太久，只是会一直刮着风，十一月了，是冷点的。如果天气预报准的话，就是这样。”
得到了答案的利亚转身回去，看了工地一眼，没做多久的停留，她交代娜娜：“你去跟罗维说一下，让他这一周仔细着点网上的舆论，有任何问题都及时处理掉。”
“好。”娜娜虽然嘴上应着，但她其实早在知道利亚要见的人是尼冉的时候就一条微信发给了罗维，告诉他们，公关部这两天就别想着摸鱼了，要认真检查所有的舆论场，确保不出问题。
不过等利亚知道了娜娜和公关部令人满意的工作效率的时候，那也是利亚回上海之后在茶水间见到罗维的事情了。
利亚先前拒绝尼冉的时候说过，要先让娜娜去放东西，倒也不是在随便扯个慌敷衍他，自从她在香港添置了自己的房产，还会安排专业的人时不时去打扫整理，保证那处房产一直都是随时待住的状态，她去香港出差就基本上只住在自己家里，再没踏进过酒店。
她也没有让娜娜自己去住酒店的道理，毕竟家里的客房是完全够的，娜娜住在自己在香港的家里，安全，又舒服，一旦发生什么事，走两步就知道了，还省了已读未回的操心。
利亚让娜娜挑了一间客房，把东西放了进去，再简单收拾了几分钟，就带着娜娜出去吃饭了。
似乎是心血来潮，利亚没有让司机开车来她们送到吃饭的地方，反而是带着娜娜一路逛到了中环，边逛边找些吃的，即使她们知道，现在是饭点，哪儿都有排满了外地人和本地人的队伍。
娜娜并不饿，她光是上午就足足吃了两顿，一顿在家里，一顿在飞机上，可能是得益于还没完全空出来的肚子，她并不觉得利亚这种好兴致多少有点毛病。
其实在娜娜的印象里，香港一直都是一座跟上海差不了多少的城市，一座似乎外来人口比原住民更多的城市，她不是第一次来香港，但每次都是匆匆地来，匆匆地走，像这样能和利亚一起慢慢走在似乎是八九十年代的港片里的街道上的机会几乎是没有的。
娜娜的手上此时是一碗咖喱鱼蛋，利亚刚刚买给她的，五六颗鱼蛋被温热的咖喱酱汁浸泡着，其中一颗鱼蛋上还插着两根细细的竹签，咖喱的味道顺着风的方向，混入整条街巷不同的香味里，轻轻略过娜娜的鼻尖。来来往往的人手里或是一袋捞面，或是一杯奶茶，亦或是已经脱了锡纸壳的刚拿出来，还散发着浓浓的烘焙后的奶香的蛋挞。耳膜被不同的声音和语言包裹，来自天南海北的方言，蹩脚但在努力试图沟通的英语和普通话，还有只是听起来声音大所以会被误会很凶的粤语。
娜娜好像是此时才有了些自己身处香港的实感，仿佛以前来的那个地方，只是其中一个出差的目的地而已。
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藏不住的兴奋。
她偷偷看了利亚一眼，利亚神色如常，很显然没有娜娜眼里的兴奋和不可置信，相反，利亚很淡定，淡定到娜娜忘记了，她们现在只是在找吃午饭的地方。
香港这种地方，仿佛最不缺的就是大大小小，或新或旧的各式茶餐厅，并且菜单都是不知道多少年才换一次，来来去去就那么几样，但并不妨碍这些食客们摩肩接踵排着队也要去尝尝这香港特色是怎么回事。
这样看来，她们确实是幸运的，因为娜娜手里的那一只塑料碗最后并没有被扔在路边的垃圾桶里，而是放在了一张刚刚被擦干净的老式桌子上，此时她的碗里，还有两颗鱼蛋。
她看着正在用流利的粤语对着不知多久没换的菜单点菜的利亚，突然产生了许多的好奇。
“利亚？”利亚把菜单还给服务员，手放下来的时候看见娜娜正在看她。娜娜的眼睫毛扑闪着，灵动着的好看。
“怎么了？你那杯茶也要去冰吗？”利亚问。
娜娜摇摇头：“我就是想问，你是不是在粤语区生活过？你好像对这种文化很熟悉。”
熟悉倒是没有的，只是显得熟悉而已，做到这点很容易，她只需要比娜娜多来过这个地方一次，她就能轻而易举地让娜娜觉得利亚对这个地方很熟悉。
至于粤语，只是从小就接触过不少的来自粤语区的生意人而已，那些人也都是通过父母认识的，耳濡目染之下，利亚很难不学到些东西。
利亚没有过多解释，她也只说：“你多来几次，也会很熟悉。”
说着，她笑着把刚上来的那杯加了冰的柠檬茶推到娜娜面前，再用手指指背贴上了自己的那杯，确认里面确实没有冰块，杯身也不是冰的，才折了折吸管，喝了一口。
娜娜其实有点好奇利亚和尼冉的故事，但很多事情，都是她不便多问的，媒体倒是有些相关的话题报道，不过就娜娜看过的那些来说，基本都是寥寥几笔带过的。
她听说过这种背景的人的藏秘密的能力，只要她们刻意想要藏，那么她们可以把秘密藏到像是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利亚和阿亨那阵子也是因为阿亨和塔塔被拍到，出过绯闻，才被人顺藤摸瓜地扒到，虽然利亚没有刻意隐藏，但愣是没有一张从朋友圈出去的截图，可见她们还是很有自己的一套的，所以关于尼冉的事，娜娜真的不清楚多少，更何况她第一次见到这位利亚的初恋，就是在这位当事人的订婚典礼上，只不过利亚出现在那里的身份只是个普通朋友而已。
后来她也没再见过这位几次，基本都是隔着屏幕，隔着报道，隔着利亚的叙述。
旧情已经完全消散的两个人好像确实更能坦坦荡荡地做朋友一点，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他们的关系的话，娜娜会以为尼冉只是利亚的其中一个相识多年的好朋友而已。
娜娜大概是因为心情很好，很放松，这种时候她就控制不住非要嘴贱地问了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可是，真的不去吗？他家属也在，也需要避嫌吗？”
利亚似乎是有点惊讶于这样的问题就这么从娜娜嘴里问了出来，她眨巴了两下眼睛，，反应过来，娜娜开始八卦了。
利亚先是对着来给她们送面的服务员礼貌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扫视了一下周围，确认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一直对着她们看。
“那个女孩子确实很漂亮，特别是她那双小鹿一样的灵动的眼睛，很难让人见一面就忘掉，不过我跟他家那位并不相熟，说白了也只是认识的关系而已。要是去了，反正也是没话说，不跟她尬聊的话，就只能跟尼冉说话了，谈的也也就是工作，和我们之间的共友，难道要晾着人家在旁边吗？还是跟她根本不认识的你去陪她聊天？那这饭到底还吃不吃了？我可没那么自讨没趣，这倒也不是避嫌，更准确地说，只是这样做没有意义，不合适而已。”
说实话，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她和塔塔一起吃饭，要再加一个安娜的话，利亚会找个理由让安娜不要来，或者，把保罗一起叫来。
所以，利亚补充道：“如果塔塔这次也在，我就去。”
即使利亚一点都不想跟任何人玩尬的。
利亚的说法是有说服力的，起码对于娜娜来说，刚上的面，再加上利亚的解释，用来堵住娜娜忍不住搞事的嘴反正是够了。
娜娜算是窝里横，也就是在利亚面前会有什么敢说什么，要是换个老板，指不定怎么给她穿小鞋，碰到痛快点的，把她随便调到其他部门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娜娜常和希文一起吃饭，希文不止一次说过，娜娜的地位，就像极了皇帝身边最受宠的太监。
娜娜倒是不介意希文这么说，因为说实话，她偶尔也有那么一瞬，有这样的感觉，但现在不是封建皇权下的社会，她可是现代独立都市丽人，这样的话每次都能引得希文咯咯地笑，娜娜就会说她“又笑出鹅叫了”。
她们彼此调侃，畅聊八卦，倒也乐在其中。
“那下午呢？”娜娜不打算扯着这个话题不放，因为利亚显然不打算再多说些什么。
娜娜用勺子从碗里盛了一口的汤送进嘴里，清淡的汤色，却是很干净又鲜美的味道，足够回味一段时间的舌尖的触感让娜娜决定下一次自己来一定要再来这家店吃一次，还点这个。
“去里面看看吧，看看有什么想改而且又没有定下来的东西。”
刚跟在西班牙的塔塔汇报过自己上午的行程的利亚终于想起来，那是她去巴塞罗那的时候住过的酒店，她是因为那家酒店才有的做这个酒店的灵感的，她让塔塔不忙的话，帮她去故地重游一下，因为据塔塔说，她对于那个酒店的记忆也已经很模糊了。
利亚暂时还没有要把手正式伸到酒店领域的想法，起码现在为止，她还是走一步看一步，玩着玩着，说不准就做出来了些什么东西呢？
况且她有尼冉，这个利亚可以信任的，可以多问一两句的人，她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一个虽然是蒙着眼睛冲撞但意外摸到了的机会，她要好好地薅这个人脉，就像她在时尚领域薅高恩的免费劳动力一样。
她当然不会那么理所当然地坑自己的朋友的，她没有那么不懂规矩，反正她们这几个朋友之间也都是这么薅来薅去地走到了今天的位置的，在这点上，利亚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