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之后。
南都,撒马尔罕。
如今的大辽帝国也有了五大都:
中都虎思斡耳朵;
东都高昌城;
西都玉龙杰赤;
南都撒马尔罕;
北都泰州城(卡拉干达)。
虎思斡耳朵长期被名义上的皇帝耶律直鲁古占据,律庆实际上又将讹答剌当成了中都。
这一年(1210年)律庆三十八岁,距离他穿越到郅支山已经过去十五年。
在伊教徒的梦幻里,天堂那都是留着蜜与奶之地,不过梦幻毕竟是梦幻,但对于苏丹来说,就算在真实的人间也差不多了。
上述各地的苏丹府,每一座都是美轮美奂,都是一座精心布局、精密施工,军营、图书馆、粮仓、军械库、大型花园、贵族学校、大型浴室错落有致的地方。
当然了,泰州城或许是一个例外,但这些功能显然也有,不过并不像曾做过苏丹府那样富丽堂皇而已。
前西喀喇汗国在撒马尔罕的苏丹府同样如此。
这是一处城中之城,占地超过千亩,花园里还有喷泉,浴室就有四座,竟然在花园里还设置了一座露天的。
磨得晶亮、严丝合缝的大理石池壁,苏丹和他的妃子们在里面玩闹嬉戏,一众黑人阉奴和侍女在一旁服侍,有的人端着装有各种新鲜水果的水晶托盘,有的人端着各种美酒,有的人捧着各种丝绸制成的浴袍。
那场面要香艳就有多香艳。
在中世纪的中亚,特别是随着耶律大石的进入,伊教氛围远没有后来那么隆重,特别是上层,如同儒教将底层禁锢得动弹不得一样,教义禁锢的只是大多数底层,贵族、豪商显然不在此列。
此时的伊教世界严格来说在文化层面远高于欧洲,仅次于中国,但在享受上却毫无疑问超卓其上。
大型浴室便是其中一项。
原本花园里的浴室仅仅只是浴室而已,设计得很是巧妙,如果仅仅是用在别处烧热的水来加入那显然是不够的,他们采取了后世火炕的设计,可以让池水长时间保持热度。
伊教世界的建筑物不像中国那样四棱方正,对于圆形倒是十分中意,像巴格达那样宏伟的城池也是圆形的。
当然了,有着中国印记的东西喀喇汗国、西辽国显然不同,东西喀喇汗国都出自回鹘人,他们对于长安的印象十分深刻,故此终究带了浓浓的中国风格。
但撒马尔罕显然是一个例外,这座名城矗立于此已经上千年了,大汉时代就有了,但无论如何,无论是高昌回鹘还是东西喀喇汗国,他们的大汗或者苏丹都会以“桃花石汗”自居,意思是我是来自文化昌盛的东方,不屑于与你等边荒蛮夷混杂。
桃花石汗,就是扎兀惕汗,不过是在突厥语系和鲜卑语系(匈奴-鲜卑-契丹--蒙古)的语境中有所不同罢了。
撒马尔罕就是这样一座融汇了伊教世界、中原风格的城市,城池大致是圆形的,但城门楼、敌楼、藏兵洞、马面墙又是中原风格的,苏丹府也是如此,这是一座方形的建筑物。
律庆接手后将花园里的露天浴池改成了游泳池,还取消了烧火的设计,就算到了冬天,他也会让人将浮冰去掉然后下去游泳。
而室内某间浴室则被他改成了桑拿室。
他用这种方法来磨练自己,按照此时的行话来说,那就是“打熬”。
撒马尔罕的秋天令人沉醉。
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大地一片金黄,麦穗、树叶、野草完美地融为一体,天空中散发着浓郁成熟特色的麦香味、野草味儿、梣树叶味儿。
美中不足的是其中还是夹杂着稍显浓郁的煤烟味。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作为五大都之一,必须有较强的工业能力,作为普遍缺乏木材的中亚来说,随着煤炭在他手下大量利用,这气味显然避免不了。
反过来说,有着浓郁煤烟味的地方那就是他律庆的地方,也算是他带给这个世界的印记。
一个有着明显味道的印记。
百花竞放,金色弥漫,时近黄昏,晚霞笼罩着半个天空,天地彻底融为一色,真正秋水共长天一色。
“呼啦”
一池碧水的短暂宁静被打破了,一个人从里面冒了出来。
短发,古铜色面皮,身形健硕,身上几乎没有一丝赘肉,但眼角显然已经有了掩饰不住的皱纹。
刚才他在水下潜泳了大约三分钟,一时间,周围服侍的奴仆显然吓坏了,当他浮起的那一刻这才眉开眼笑。
扎兀惕汗、金王、大辽帝国首席大宰相、南北院大王、天下兵马大元帅、大夷离堇律庆是也。
前撒马尔罕苏丹府的奴仆被他完全接手了,他虽然来自后世,还是来自有着优良传统的军队,但在这个中世纪的中亚想要将那一套拿到这里来显然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做一些改良。
何况这些人也需要生计。
一处池壁上已经铺好了一条白色浴巾,一侧放着葡萄酒、水果、奶茶,律庆赤条条的坐了上去,游闲地端起了奶茶。
当然了,他显然不会将以前苏丹府的奴仆全部留在这里,自然也经过了甄别,同时将高昌城、喀什、撒马尔罕、玉龙杰赤的奴仆进行了调换,他显然不会给仇视他的人创造机会。
各地的总督他也会时常调换,并不会长期待在一个地方,时下黑曜都的都指挥使再次变成了萧罗汉,霍斯都则被调到了哈扎拉。
副都指挥使则变成了薛剌尔部女婿哥普罗之子阿斯兰、李文膺之子李承德,他们都是二十五岁,秘书则是刚从学校毕业、今年刚刚二十岁的萧罗汉堂弟萧阿奴。
律庆游泳时周围自然也有黑曜都存在,原本律庆是想萧阿奴跟他一起游的,但他死活也不愿意,最后只得裹着浴巾在池壁上坐下。
既然是萧罗汉的堂弟,自然也是萧遏鲁的后裔, 萧遏鲁一案中,他的家属明面上都被杀了个精光,但人家显然是狡兔三窟,没有那么容易杀干净的,故此律庆掌权后便纷纷浮出了水面。
现在的律庆显然会极力淡化耶律氏的影响,但对于以前耶律大石手下两位重臣萧遏鲁、萧察剌的后裔则会大力重用,恰好萧阿奴既是萧遏鲁的孙子,又是萧察剌的外孙,又是在毡德城学校读了五年书的佼佼者,自然更会重用。
哥普罗之子阿斯兰以勇猛着称,李承德则以头脑缜密见长,他俩迟早也会放下去独当一面的,这样的配置显然也是律庆刻意为之,今后阿斯兰可以在军中任职,李承德则可以在行政系统任职。
于是他的黑曜都就成了一个文武官员的培训基地,源源不绝输出人才,前有萧罗汉、霍斯都,后有狄云、伏骞,只是其中的代表而已。
律庆刚刚坐在浴巾上,西边的夕阳恰好没入天边消失不见,大地顿时一片沉寂——这显然是心理暗示层面的,在有阳光的情况下,动静似乎会大一些。
律庆正对着西边,视线恰好穿过两座高大宣礼塔的缝隙。
“哦.............”
伊教世界此时是没有严谨的时间概念的,太阳升起、落下、正午便是大致的时间划分,夜间则用月亮在上空的位置来大致确定。
宣礼塔上显然有人在观察太阳,当其彻底没入天边时,上面的人便会发出一大阵呼喊声,那是在召集城内信徒做礼拜的信号。
律庆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一边喝着奶茶,一边静静地等着。
没多久,城内寺庙里的大钟敲响了。
几乎在同时,景教大教堂楼顶的大钟也响了起来。
不错,律庆已经将自己的机械表让手下的能工巧匠研究,并制出了使用机械能的大钟。
律庆这才转过头来,然后就见到了两个人。
萧罗汉和赵无忌。
这两人现在都四十岁了,一个代表着军方,一个代表着文官系统,以前在郅支山时,他俩的关系最好,不同于刘符离和萧捕奴,他们并不是从骑马砍杀中活下来的佼佼者,而是因为某种背景或者某种特别的能力活到现在的。
若是没有律庆,无论是谁,现在都多半成了郅支山的一具枯骨,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了叱咤风云的人物。
世事沧桑变幻不定,诚如是也。
“过来”
两人赶紧小跑着走了过来。
律庆腰间围着浴巾站了起来,两人刚刚走到池边,他突然转过他们身后,然后双脚同时挥出,两人顿时扑通一声落到池里。
“哈哈哈”
律庆大笑起来。
“既然已经落到了里面,不妨再游一会”
又趁着萧阿奴不备将其踢入池内,继续大笑着说道:“你不敢同我一起游泳,跟他们总可以吧”
说着一边大笑着,一边端着茶杯朝室内走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三人终于来了,律庆随意瞥了瞥,知晓三人的神色都很不善,便故意说道:“如何?”
他显然是对着赵无忌说的,这些年来他一直以自己首席文官的身份存在,估计平时也很少锻炼。
赵无忌骂道:“大汗,眼下已经是秋季了,你就不怕我等因此染上重病?”
“哦?那正是我想看到的,我的手下不需要太过文弱的人,就算是文官也是如此,我是在给你提个醒,我们的事业刚刚起步,岂能因为身体的原因半途而废?”
萧罗汉笑道:“大汗,也就是你了,若是旁人这么做,我非得让他再跟我游几个来回不可!”
律庆笑道:“看来你在哈扎拉时也没少锻炼,好了,现在说正事”
“阿嚏!”
赵无忌突然打了一个喷嚏,顿时让律庆吓了一跳,虽然刚才是恶作剧,若真的让他病了,绝非自己所愿,虽然可能只是感冒发烧,自己眼下的医疗体系也在这个世界上首屈一指,但万事没有绝对。
便道:“无忌,你还好吧”
赵无忌作势就要跌倒,律庆知晓究竟,便又踢了他一脚。
“你这厮,装的还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