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近几日,总是厉三前半夜睡在走道尽头的卧房,小豆子值守在走道尽头的角落阴影中。
夜至子时交半,厉三不需小豆子召唤,便会自然醒来,出门替换,让小豆子进卧房去睡。
几日都是如此,当日却有一点意外——厉三醒来的时刻比往日早了半炷香的时分。
也正是早了这不长不短的一段,恰好救下了藏身茅厕,身处险境的小豆子。
夜半,厉三梦中醒来,猛地坐起身子。
脑中回想着梦中情景:身处郊外空地,面前一个满脸惊恐之人跪地求饶。
那面孔似曾见过,却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究竟为何人。周遭围着众多丐帮兄弟,齐声欢呼,声声呼叫堂主,众口一辞,要堂主亲手杀了那跪地求饶之人。
心中犹疑,止步不前,却架不住众人一声声呼叫。
终于,举起手掌,一掌朝当面跪地之人的头顶拍去。那一掌犹如打在水中,触手飘忽,并无阻碍之力。
心中惊诧,但见面前跪地之人忽地站起,满脸血污,伸手向前,口中惨声喊着:“滥杀无辜,还我命来。”
那人迎面扑来的一刻,厉三立时惊醒,坐起身子,只觉浑身汗透,夜色正浓。
清醒了片刻,知道时候不早,该是替换门外小豆子的时间了。
脑中还未完全走出梦中幻境,只觉心中抑郁难舒,还是站起身子,朝门口走去。
推开屋门,见原本应该缩在门口暗影中的小豆子并不在原处。
厉三心中一惊,梦中情景的纠缠瞬时淡去。抬头四顾,并不见小豆子人影。
心中暗道:“莫不是肚子饿了,去灶房寻吃食了;再就是去茅厕方便了。”
心中想着,迈步走出卧房,耳中忽地隐隐听到一声惊呼。
声音不大,却于静夜中听得清楚。
厉三久历江湖,声音入耳,便知道有事发生。
当下侧身躲在走道阴影中,脚步挪动,朝声音来处行去。
而方才梦中骇人惨象,早已被抛之脑后了。
厉三走了不足十步,已可见茅厕。
两眼仔细搜视庭院,便见到南墙阴影遮蔽处,距离茅厕门口几丈远近的地方藏着两个人。
两人身着黑衣,又缩身在阴影之中,本来难以发现。但厉三本就耳聪目明,加之此前听到呼声,知道庭院之中必定有事发生,刻意寻找异常,便自发现了两人的踪迹。
厉三发现两黑衣人踪迹,心中反而不再慌乱,只想着如何出手令二人全数被擒,而不至走脱一个。
眼见两个黑衣人俱都紧盯着茅厕方向,再回想方才那一声呼叫,心中顿时明白小豆子定是藏身在茅厕之内,躲避不及,被两个黑衣人发现。
而黑衣人心存忌惮,并不敢直接进入,便成了僵持之势。
厉三看出形势,眼见两个黑衣人从各自背囊中摸出暗器,知道对方要对茅厕中的小豆子出手。
等待不得,举步弯腰沿墙壁阴影,悄无声息地一步步向黑衣人藏身之处走去。
与此同时,从小腿绑腿中抽出随身匕首,拿在手里。
两个黑衣人一直全神注意茅厕中所藏之人,对步步接近的厉三竟然毫无察觉。
等到厉三行至两人身侧丈外,忽然出手,两人毫无防备之下仓促应对,已然落了下风。
(二)
厉三出手偷袭令黑衣女子暗器打偏方向,黑衣汉子听得风声,手上暗器朝身侧打去。
厉三知道对方手中握有暗器,早有提防,眼见对手抬手作势,忙侧身躲避,闪过迎面打来的甩手镖,手上匕首同时脱手朝黑衣汉子身上打去。
黑衣汉子打出甩手镖,身子后撤,已经看见身侧的人影,正想闪步拉开与对手的距离,忽觉小腹一沉,犹如被人一脚踢中,知道中了对方暗器,心中一紧,暗道一声:“对手厉害,终究是斗不过了。”心中如此想着,身子一软,坐在了地上。
黑衣女子眼见同伴坐在地上,一时不知何故,大声道:“快些离开,这人才是那伤了卢田的恶魔。”
黑夜之中,女子虽看不清厉三面目,但从身形已可看出来人正是那夜晚给自己松绑之人,也即是那夜重伤已死同伴的厉害人物。
而此前一直关注的茅厕中人却只是那个毫无武技的半大孩子。心中懊恼,为时已晚。
厉三打出匕首,伤了黑衣汉子;脚下不停,侧身一脚踢向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眼见同伴跌坐地上,心中慌乱,被厉三一脚踢在腰上,身子直撞在一侧墙壁上, “啊”地一声,摔倒在地,只觉五脏六腑颠倒错乱,呼吸停滞,立时昏厥过去。
厉三见黑衣女子昏厥,不再理会,转而去看那黑衣汉子。
黑衣汉子眼见同伴遇袭跌倒,心知今日再难活命,伸手摸到小腹上插着一把匕首,知道是对方打出的暗器,想也不想,握住刀柄,从小腹中拔出,顾不得伤势如何,见对手转向自己而来,便紧握匕首,只想拼死一搏。
厉三俯身向前,蹲下身子,正待查看黑衣汉子身上伤势。
黑衣汉子见时机已到,不再犹疑,手上匕首直朝厉三咽喉上划去。
厉三对敌经验甚丰,早有防备。眼见对方匕首划来,右手反腕格挡对方手肘,就势扭住对方小臂,左手小臂上袭,抵住黑衣汉子脖颈,令其动弹不得,右臂使力,令黑衣汉子闷哼一声,匕首脱手掉落在地。
厉三不知道小豆子安危如何,不想多耽搁,左手手肘一个肘锤打在黑衣汉子头上,将其打晕。身子歪倒墙下。
“小豆子,还活着么,别躲着了,快些出来吧。”厉三扭头对着茅厕门口喊道。
两拨暗器贴面而过,小豆子躺在地上不敢再动。
本已抱了必死之心,忽听见外面厉三的声音,猛地从茅厕地上坐起,口中喊一声:“我没事。”心中既是惊喜,又有一些悲伤难过。
小豆子从茅厕出来,见厉三正蹲在地上查验黑衣人身上伤势,轻声道:“他们死了?”
“你受伤没有?”厉三扭头看着小豆子。
小豆子摇摇头。
“你去尽头卧房,那木床草垫下藏着一个白瓷瓶,里面是治外伤的草药,你快取来;再有,将那草垫下压着的几尺粗布一并取来。”
厉三已经摸到黑衣汉子小腹处的伤口。
小豆子知道厉三要给黑衣人治伤,不敢轻慢,快步回去卧房,按厉三所说,寻到药瓶与粗布,快步返回,交到厉三手中。
(三)
厉三将黑衣汉子身上背囊取下,扔在墙根处。两手放在黑衣汉子腋下,将其拖出墙下阴影处,平放在月光之下的地面上。伸手解开已经被血水浸透的衣衫,看清那伤处,将白瓷瓶中的伤药倾倒在伤口上,又用粗布在伤口处围腰缠了两道,算是包扎了伤口。
“他会死吗?”小豆子轻声道。
“不会,我那匕首刀刃短,不会伤到要害。”厉三口中念念着,伸手指示小豆子取下黑衣女子背后的背囊。
小豆子回身走到女子近前,见那女子伏在地面上,动也不动。俯身抓住女子背后的背囊,却一时难以取下。
“你扶她坐起,自然方便取下。”厉三眼见小豆子笨拙样子,出声提示。
小豆子蹲下身子,清楚可见女子头上别着一枚簪子,梳着别致发髻。犹豫片刻,伸出两手去抓女子手臂。隔着衣衫,触手仍觉温软。
小豆子年已十七,正是少年青春勃发年纪,此前身处山村,从未与年轻女子有过直面相对的时刻,更别说肌肤相触。此时双手触碰到一个年轻女子的手臂,只觉与平生触摸过的任何一物都绝不相同,心中一时狂跳不止。
“磨磨蹭蹭做什么,动作快些。若待她醒来,从背囊中取出暗器,当心你小命不保。”厉三一旁催促道。
小豆子脸上一红,所幸暗夜之中并无人发现。当下急忙将女子身子翻过,顺势摘下背囊,再将女子身子放平在地面上。
夜风中,一阵暗香从女子身上传来,轻抚过小豆子鼻腔,令本已平复的心神,又被激荡,心跳再次加快。
厉三去一间放置杂物的房间,取了一根绳子,用匕首断开,将两人脚踝紧紧绑住,并不捆绑双手。
“你先去生火,煮上一锅白米饭,我们先好好吃上一顿。”厉三看着地面上躺着的两人,开口说道。
小豆子早觉得饥饿难耐,此时听了厉三之言,更觉腹中“咕咕”叫饿之声不绝,脑中的一时春色被现实的腹中空空一扫而去,急忙奔向灶房,生火做饭去了。
小豆子生火煮了一锅白米饭,将墙上干肉切碎,放在锅里一并煮了。
两人在灶房中大吃一顿,一解两日肚饥之苦。
吃罢饭食,回到庭院,那两人仍未醒转。
小豆子轻声道:“夜晚地凉,长时躺卧在地,难免身子受寒,或生大病。”
厉三点头,轻声道:“他们的‘故事’还未说出,若任由两人轻易死了,岂不是白白枉费了在这里多日等待。”
厉三与小豆子先将女子抬到尽头卧房床上,又将黑衣汉子抬到对门卧房床上。
将那黑衣汉子放到床上的一刻,那汉子口中发出一声含混呜咽之声。
“你去灶房锅台一侧取火盆来,多取几块干木,生上火,我们不等天明,趁夜审问,听听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厉三侧头对小豆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