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忙忙、恍恍惚惚,去年从去食堂的唯一一条路上、从操场围栏外面望到的“龙门”好像还历历在目。
红毯有十几米长,从橡胶石子和假草坪的中间穿过红白跑道,一直延伸到出操场的小门。
去年我们就这么看着,隔着操场围栏网。
今天我们都要进去坐着,我们变成了主角。
成人礼并不是在当天匆匆地进入同学的脑海。
前一天老徐便在讲台上说了相关事项,还是一如既往地讲了很多,并且一字不落原封不动地复述了第二遍。
同学们感叹于老徐到点哪来的这么说话要用到的口水,老徐则感慨于:真是过得好快啊,这些小崽子们,就这样从吵闹到安静中长大了。
“大家记得穿校服孩子们,哪天都可以不穿,明天一定不能!!就算早上到了学校没有穿,也给我回家穿过来听见没有?全班全年级都穿就你一个人花红柳绿地,很突兀不好看,一定要记得!!!不记得的写手上,吃早饭的时候看得到。”
“还有帽子,你们的帽子记得带啊,最后要一起抛的,一定要带,刚才发下去了,你们干脆就放在抽屉里不要带回家,明天带上就好了,明天我们有很多环节,大家一定不能乱听见没有啊?”
“一定不能走丢我们还是在原位子,你们不知道在哪里就抬头,抬头看我们的班旗,班旗写了高三九班是红色。”
“我会一直举高,保证你们看得到。”
“一定要记住,搬凳子内区的时候跟在我后面孩子们,跟紧我,跟着我们的班旗,一个也不能少,知道了吗?”
“怎么不说话了?知道了吗?回应我好吗?”
“知道了——”
“这才对么,明天你们好好玩,放开自己,明天不要求你们安静,我要你们热闹起来知不知道啊孩子们,明天你们都长大啦。明天过后意味着未来的你们多了一份责任,但无论怎样都不要紧,因为我说过什么?有人知道吗?”
“老师你说过的太多了我们怎么记得住啊?”
“我们口算一下?”
有同学大胆地喊出了他上课经常说的口头禅。
“兔崽子!”
又有人试着猜,“再坚持一下?”老徐摇了摇头。
“未来你无需想,它就在的。”
老徐自己说了出来,同学猜不到,可就算没有猜到,就算老徐没有说出口,就算没有人想起:
未来,它就会在。
“大家今天收拾好心情好好睡一觉知道了吗?累了就放下笔,写完了关上书本,睡不着就眯着幻想明天,明天很美好,知道吗?”
老徐看到下面部分同学依旧低着头,他平时也习惯了自顾自说话,可今天总是想着孩子们也能多回应回应他,“怎么又没了声音?不相信我吗?”
之前老徐总说“你们不相信我吗?”,植树节前一天抽签他这样说,现在他还是这样说。
同学们怎会不相信呢,他的苦口婆心与关切,他的汗水与付出,“相信——”
也许说这些话的并不止老徐,所以那天晚上,紫花公寓和玉山苑的学区房里,那些平时要很晚才会熄灭灯光的房间,都提前“打了烊”。
而至于“店主”到底在“贩卖”些什么,也许是汗水与泪水,想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份相应的回报。
屏安路的灯光,倒是亮了一整夜。
大门外鲜花琳琅满目,大门上挂着两个大红灯笼,横幅被换过,所有一切都那样鲜活,哦,忘了说最恣意的主角——
进门走在路上的是穿着清一色蓝色校服的少年们,或在打闹,或捡起衰败的树叶,随意扔进垃圾桶,或只是低头走着路。
很美好,和老徐所说的今天一样,不是吗?
老徐大喊,“所有人都到齐了吗?别和我说有人还没起来,今天没有早自习还迟到?!谁?后面那个没穿校服的是谁?!!齐冬越旁边的在睡觉的,王可!!”
王可被他的大喊振的一激灵,立马站起,仍未从美梦里醒过来,“啊?怎么了?”
老徐直接两步并做三步从讲台上冲下来,走到他旁边揪住他耳朵,“你不听话??看你这突兀的黑色!!你校服呢?”
“忘……”意识到这个措辞不太好,他又换了一个,“洗了。”
“真是服了你!去我办公室!有多的一件,就知道有人不靠谱,只大不小,快去换!”王可听完作势起身去老徐办公室,老徐突然又说,“算了,等下和我一起去。”
说完老徐就又上讲台了,老徐走了齐冬越忍不住转过头来说话,“我刚才真要吓死了啊啊!!我以为他要来打我。”
庄怀吟忍不住笑,王可说了声对不起,其实他有时间去换,但是因为没睡醒,一路上迷迷糊糊,到了教室就倒头睡觉,睡到被老徐吵醒。
老徐说完让王可跟着自己去办公室,“你换吧,刚才没生气吧?”
老徐语气软了点,没有刚才在教室的咄咄逼人,“昨天强调了两遍,你还是不听,你们不能让我省点心吗?你别介意我说,我自己也管不住,今天开开心心的。”
王可当然理解班主任的良苦用心,“老师我没介意,谢谢您。”
换完就到了教室,老徐也到了,因为广播响了。
“大家!不要乱,今天就不要像之前一样又带书又带笔的,大家都放下,带凳子带帽子再带上你们自己就好了。”
于是纪一走在老徐旁边,老徐高高举着班旗,这样走下楼梯、走过栀子花和白玉兰还未怒放的花坛、走过外区走近操场。
老徐不停地晃,此刻没风,班旗却在空中飘扬,与其他班级一起,浩浩荡荡。
走到操场时看台上已经站满了大人,大家都在拿手机拍。
庄怀吟在抱着凳子进来时忍不住感叹,“哇!原来‘龙门’长这样啊,我终于见到啦!”
“原来坐在操场上看着前面,人这么多啊。”
“还有家长在路上。”
徐西淮看着校门外的路,还有家长来这边。
庄怀吟看到他手里拿着稿子,“你什么时候演讲啊?要现在去吗?”
“可以等一会儿。”
庄怀吟拿着他的稿子在看,“唉你用了我写的啊?你有没有发现内容竟然和对联相呼应了?”
“你还是现在去好了,等会儿人都到冬越了你不好出去,看台上的人更多,现在去更少,虽然也要挤。”
徐西淮问旁边坐着的人,“是,你很棒。”又说,“你和我去吗?”
“啊?我……等下有事要做。”
他很想去的,但是得回教室一趟。
也许是徐西淮也想起来某些东西,“嗯,没关系,你能帮我个忙吗?”
庄怀吟靠近他一点,“好啊,你说。”
徐西淮头往他这偏了偏,在他耳朵旁说了句话。
庄怀吟听到后震惊了一下,此刻他真的觉得两人心有灵犀。
原来除了两人之间的心照不宣,对身边重要的人,也记得给予一份关爱,“哇,西淮你说谁有我们默契啊,我们要做的事情是一样的。”
两个人,本身就是很好的人。
庄怀吟问:“所以你知道流程吗?我好把握时间出去。”
“我提前问了老徐,我讲完话还有两位领导,领导讲完才开始。”
“好,我听完你的就走,到了我来找你。”
徐西淮反驳了他,“你早一点走,主席台不好上,我在操场门旁边等你。”
庄怀吟还是坚持,“不要,我晚点走没事。”
徐西淮不想庄怀吟到时候气喘吁吁地跑,“早一点不着急。”
“没事,我来得及。”
徐西淮还是想他留多一点时间,但他还未开口,在人群里,庄怀吟握住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蹭了蹭,就听见庄怀吟在他旁边说:
“我想听你演讲。”
这是最后一次了。
徐西淮看着他,回握着紧了些,但马上松开了,他起身从后面走了,穿过大半个操场到了主席台,庄怀吟的旁边只剩下了一张凳子和凳子上的一顶帽子。
校长每年都是一样的措辞,同去年相比,开口的是哪几位同学上了名牌一本二本上线人数改了一下,其余没什么不同,天气依旧和煦温暖,太阳依旧高照天空。
还是好多的长篇大段,真的不无聊吗……?
可是前面的演讲部分也在同学们的打闹中结束了。
这一天,并且成就了溪余一中的一件怪事,他们这一届走后,学生口中总传出“上一届理科学霸徐西淮竟然比光头校长还要有威严”这一话题——
直到徐西淮站上主席台,下面吵闹声降低了不是一点点,“光头校长”刚刚演讲时也没有这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