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常常会做一个梦,在梦里她是一面镜子,所有人都会站在她面前装点自己,可总是会出现一个小女孩在照完以后邪恶一笑,将她狠狠砸碎,然后她的身体开始四分五裂,镜子也不停地开始流血)
很快就到了表姐办婚礼的日子,她提前一天来到三姨家,已经有别的伴娘先到,坐在那里聊天。
杨安和她们并不认识,打了个招呼后也找了个角落坐下。
三姨家现在住的房子是前两年新开发的小区,周围交通设施都很方便,出去走几步就是地铁站,旁边还有小学和初中。
表姐夫买的新房也在这附近,但并不是同一个小区,也是在表姐的强烈要求下才买到这一块儿。
这几年大家日子都过得好了起来,不像小时候没有钱都需要租房子住,小学时三姨家还不在市中心。
住的房子也是个老小区,屋子面积小,装修又旧,总显得屋里面昏昏暗暗的,那时候杨安和表姐就挤在一个小房间里。
床比普通的单人床再稍微宽一点,睡两个小孩勉强够,屋里摆不下太多东西,只有一个写字台,还是三姨夫特地给表姐做的。
中间是有空位的,可以放脚,两边都是柜子,人坐在那里,腿就要屈着,表姐小时候霸道,人永远坐在中间。
各种书用到用不到的,都刻意全摆开,耍着小性子不让杨安在桌上写,只留一个拐角给她。
写字时也总是动不动就不小心用胳膊戳她一下,生怕她写得比自己快。
杨安不能跟她争吵,只能把自己的位置一缩再缩,连同本子都折了起来。
但要是说她没有抱怨那也是不可能,只不过在别人家里,干什么都少了几分气性,不能直接讲出来罢了。
但她知道自己心里是多么的阴暗,也会忍不住在心里偷偷骂表姐。
想象着有一天她回到自己的家,表姐和她的身份调转,她也要像今天这样难为她,可她知道这样的假设是不会发生的,她也永远做不到高她一等。
两个人虽然只差一岁,但因为表姐生日晚,不够入学年龄,多上了一年大班,之后也一直都是一个年级,一个班。
小孩子总是爱暗中较劲,尤其是从小被娇宠的表姐更是喜欢万事和别人比较,还不允许别人比她强。
一个班级总是要分出个成绩高低,学习进度快慢,表姐总喜欢在做作业时偷偷打量她。
小学布置的作业,谁的字写的好看,老师就会特意用红笔圈出来,贴上贴纸以示嘉奖。
大家也都热衷于比较谁得的小红星多,她也不例外,总是想要在自己可以努力的东西上面尽力做到最好。
放学一回家就开始做作业,但表姐爱玩,总要先看一会电视才能动笔,她不写,也不许杨安先写,拽着她的书包不让她打开。
等到电视看的差不多,三姨催着写作业时,两个人才能回房间,可是也不能消停。
表姐总会在她认真写字的时候故意用胳膊撞她,还会偷偷把橡皮藏起来,让她没法去改。
当时她还没有那么忍气吞声,只是不计较,可有一次她实在忍不了,冷着脸跟表姐说:
“我看到你手里偷藏橡皮了,还给我”
表姐也没再假装,光明正大的拿出来,一脸倨傲的看着她“你看到又怎么样,我就是不给你”
她不服输也冷着脸说“那我就去告诉姨妈”
表姐不屑“你有本事就去啊,你要是去,我就跟我爸说你欺负我”
她想要告状的决心退缩了,看着表姐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她却是没有办法,因为她知道三姨夫本来就不待见她。
不管是不是她做错事,他看着她的眼神永远是冷冰冰,没有一丝感情,好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还比不上他养的那只狗。
至少他心情好时,还愿意逗弄逗弄小狗,帮它梳梳毛,但他从来没有给过她一个好脸色,三姨又总是听三姨夫的,她完全没有仰仗。
显然表姐也知道她的痛脚是什么,所以故意这样威胁她,于是她不再说话,转战阵地准备趴在床上去写,但表姐仍旧不依不饶。
“我妈说了,不让在床上写,要不然那些橡皮屑会掉在上面,很难打扫的”
她扭过头冷静地争辩:“我又没有橡皮,怎么可能会掉。”
表姐扬着个头,手交叉环在胸前:“那也不行,你要是敢趴在上面,我就告诉我妈,让她收拾你”
她心里升起一股怨气,却不能发作,只好拿起自己的作业本,放在自己膝盖上写。
表姐看她不再出声反驳,得意地冷笑一声,把头转了过去。
可腿并不像桌子那样平整,写出来的字都是扭扭曲曲,刚才写歪的字因为没有橡皮,拉出长长的一条黑线。
她低下头,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淹湿了纸张,想到周一老师还要检查作业,被泪水沾过的作业本一定会起皱。
她只能赶紧擦掉滴落在上面的印迹,克制着自己的委屈。
诸如此类的事情几乎每天都要上演,睡觉不许超出界限,一旦早上醒来发现她多占了位置表姐就会生气,偷偷掐她还不许她出声。
她只能每天强迫自己早醒一会,赶在表姐睁眼之前挪到角落,有一天晚上睡觉,感觉自己喘不过气,醒来才发现是表姐的腿压到了她身上。
她把表姐的腿挪开,可下一秒居然不由自主的伸手掐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后,又有点后怕,身体不自觉的颤抖。
表姐嘤咛一声,她赶紧闭上眼装睡,好在对方并没有醒来,她提起的心也暂时放了下来。
她看着自己的手,思绪烦乱,原来她也是一样的不善良,表面的乖顺只不过是她寄居的手段。
可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却让她更难受,这意味着自己在某些方面果然应谶了舅妈说的话,她就是心里憋着坏的小白眼狼,逮着空就会张口咬人。
可她不甘心自己还没走完的未来就这样被别人盖棺定论,所以她只能克制着自己不去“变坏”,更加努力地乖巧顺从。
她收敛了接近于无的脾气,在与表姐冲突时主动让步,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表面上的“姐妹关系”。
表姐也向来会拿捏人心,在三姨面前就会略微收敛脾气,到了三姨夫身边便又恢复之前的趾高气扬。
好在她已经慢慢可以开解自己,这种孩童时类似争宠打压的行为也不再能伤害到她。
一开始上学时三姨想着两个小孩在一起可以有个照料,就要求老师把她们安排成同桌。
但因为当时表姐比她高半个头,老师排座位又是按个子来,两个人到最后只能被分到不同的位置,三姨有点失落,可她却是抑制不住的开心。
同一个班级,又有那么多别的小朋友,不像在家里表姐没有选择只能和她玩,对于没有坐到一起表姐显然并不在乎。
两个人在这上面也是出奇的达成一致,都为此而暗自高兴。
大人的思维跟小孩不一样,总觉得亲戚关系总是比别的要近,同年龄段的小朋友也一定能玩到一起,可殊不知事实相反。
临走前三姨特意跟老师嘱咐一起看着两个小孩,班上的同学也都知道了她们是表姐妹。
但表姐并不愿意跟她亲近,甚至对别人都比对她好,两个人在班里的相处比起旁人,反而更显冷淡。
座位不在一起,交际圈也不一样,尤其她是后转来的插班生,融入集体更加显得艰难。
在她进班以前,表姐就早早地跟她的朋友说了杨安的家庭情况,所有人都知道她父母离异,被好心的姨妈收留。
她就像是一本被摊开的日记,每个人都可以凑上前来围观、打量、评论,没有秘密也没有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