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上州城之后,陈无忧没有进入神风山脉,反而唤出破空梭,一路向着东面飞去。
只要不是在神风山脉那种极度危险的地界,凭借破空梭的速度,日行三万里不成问题。
昼夜更迭,又是新的一天。
于是,历经了千难万险的之后,陈无忧仍旧没能进入北域,反倒是阴差阳错地来了东域。
比起中域的繁华热闹,东域明显要落下一筹,可比起北域此时的动荡,东域,则普遍多了一分安定。
只可惜,这份安定,并不属于,每个角落。
山隐谷。
漫长石阶之下。
陈无忧驾驶着破空梭,缓缓降落。
极目远望,但见云雾缭绕的大山在光芒的映照下熠熠生辉,犹如一幅泼墨山水画。
五彩的霞光,宛若极长的飘带,自九天之上飘然洒落。
微风徐徐,小溪潺潺,映衬着漫天翻滚的云雾,同时,庇护着万千的生灵。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般美好,以人间仙境形容此地,在合适不过。
然而,对这一切,陈无忧似乎并没什么赞叹的意思。
他登上石阶。
山隐谷的山门,坐落于两座巍峨的天然大山之间,借用天险的缝隙,加之以防御灵阵,万般壮观,也算是兼具效用与美感。
陈无忧将破空梭收回,没有御剑,踏上了石阶。
...
蹬,蹬,蹬。
漫步于长阶,陈无忧依稀看到了些许身影。
来来往往,却不见多少匆忙。
欢声笑语,却不闻太多喧嚣。
曾几何时,这里,该是人来人往。
如今呢?
啾啾!
几只漂亮小巧的灵鸟,扑朔着翅膀,一边嬉笑,一边靠近了陈无忧。
恍惚间,陈无忧似乎回到了玄阳宗,与沫儿坐在碧水峰上时,也见过这般景象。
他伸出手。
啾啾~~
可惜终究不是在玄阳宗,面对陈无忧发出的善意,两只小家伙并未给面子,在临陈无忧不远的地方便发出欢快的鸣叫,随后蓦地散开。
一只飞入一片鲜活的绿荫中,另一只,则入了云雾缭绕的山谷。
四周归于并不诡异的寂静。
这一切,尽数落于陈无忧的眼中。
良久。
他微微垂眼,眸光荡漾,嘴角,似有一分复杂的笑意。
“这种选择,不也,挺好吗......”
他继续向前。
直到踏过最后一级阶梯,陈无忧方才驻足,静静地伫立。
徐徐的风,带着些微寒凉,拂过公子的面庞。
撇去玩世不恭的慵懒随意,那容貌,清澈而隽秀。
他咧开嘴角,笑得温和。
“我都到了,不迎接一下吗?”
良久的沉默。
陈无忧稍稍挑起眉梢,将声音拔高几分:“不回答,我可进去了啊!”
微弱的声音,借着呼啸的风,钻入陈无忧的耳中。
“你走吧。”
“哟。”陈无忧撇撇嘴,“好歹相识一场,这才过去多久啊,就翻脸不认人了?”
这次,是片刻的沉默。
“你来,又有何用呢......”
“那可未必。”
说罢,陈无忧也不再等待回答,最后一次回望那漫漫云海,而后即迈出步子,走进山门,走进那......
炼狱。
刺目的猩红,如汹涌的洪水,刹那间占满陈无忧的视线。
漫山遍野的尸骨,狰狞扭曲地横列,几乎代替了让人落脚的地面。
心悸与胆寒,如凶暴的狂兽,不受控制地肆虐着闯入者的每一根神经。
那虚幻的美好,恍若陷入永恒黑暗前所能触及的最后曙光,它的崩灭,带来了无尽的绝望。
生机,不见分毫。
...
山隐谷的山,隐去的,终究不再是那山清水秀。
呼。
枯萎的古树上,落下一片残缺的叶,飘到陈无忧的面前。
陈无忧伸出手,想将之捏住,却不想下一刻,便化成了飞灰。
眸光稍侧,到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只顽皮的灵鸟,正‘沐浴’着死亡,扭曲地挣扎。
于是,笑意逐渐敛去,随后,换成了麻木般的平淡。
陈无忧踏过残垣断壁,一步一步,走向深处。
直到再次看见一抹‘明亮’,如雨过天晴,有些许美好。
眼前依旧是一片猩红,只是多了一道站着的人影,一道倩影。
她正拖拽着一个曾经‘鲜活’的人。
“需要帮忙吗?”
嘴角没有笑意,陈无忧却开起了玩笑。
眼前人影的动作蓦地一顿。
“你何苦进来......不怕吗?”
声音带着些许嘶哑。
“怕?”陈无忧的眉梢极细微地挑起,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那你不怕吗?”
人影沉默一瞬,然后,放下手中的‘东西’,朝着陈无忧缓缓走来。
“曾经...也许会。”
声音逐渐靠近。
“可我现在,已经没了,怕的资格......”
红裙拖曳着更加醒目的血色,在地上荡着涟漪。
熟悉的面庞,带着一双灰暗的眸子,落入陈无忧的眼中。
“好久不见...莫晴。”
陈无忧挥了挥手,笑得一如初见。
“好久...不见吗?”
“前半句,我是替你说的。”陈无忧话中带着分调笑。
莫晴勉强扯开嘴角。
“对我来说,倒是的确很久了......”
物是人非,山长水阔,触处...遍思量......
“咱俩。”陈无忧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四周,“要不,换个地方说?”
说句实话,他站在这里,属实有些,格格不入。
“...跟我来吧。”莫晴轻声道。
于是,二人穿越尸山血海,一路向着深处走去。
陈无忧默默跟在莫晴身后,仔细看时,方才发现莫晴那白皙的肌肤上竟遍布着狰狞的伤痕。
暗沉的红,泛着森然的死气,触目惊心。
是在这里,被沾染的吗?
这是陈无忧第一瞬间的想法。
不,没那么简单。
陈无忧的脸上蓦地闪过一分唏嘘。
那是她的罪衍。
由她亲自,加之于身。
“莫晴。”
陈无忧蓦地叫着。
“嗯?怎么?”
莫晴略一驻足。
“你...来多久了?”
“...快,五日了吧......算了,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陈无忧的眉头微微闪动,扯开嘴角,笑得有些...同情。
他张望着,透过那万难的死劫,却没看到半分绝望。
唯有贯穿心脏,无法弥合的伤疤。
“早料到,你会看出来......想问,就问吧。”莫晴的声音平淡得有些麻木。
陈无忧的眼底,闪过半分无奈。
“何必这样呢,现在离开,还有机会......”
莫晴的娇躯蓦地颤动。
脆弱的弦,终是崩裂。
几分晶莹,泛着血红的光,滴落而下。
与这天地挣扎地相融,却不显半分突兀。
“这份罪孽......我,怎么敢走。”
又是沉默。
直到她逐渐安稳。
“...还有多久?”
陈无忧问得随意,却也难免多了分不忍。
莫晴转过身,蓦地抛去破碎。
她开始笑着。
如高岭之花,即将泯灭于深渊,却仍坚强地绽放着,最后的一分娇艳。
“我啊......”
她的声音很轻。
“随时。”
......
柳暗花明。
明媚的光,带着熟悉的温度,洒向无际的花海。
抚慰着浸染阴寒的二人。
花香浓郁,沁润着心脾。
...
今日权且......
见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