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盒里有十来个纸扎的小人,花花绿绿的,和坊间百姓们用来烧给已故亲友的纸扎人如出一辙。
尤其是纸人脸颊两侧的那两坨红晕,在烛火的映照下,着实瘆人得很。
“阁老、阁老,你去看,看那是什么……”
章炳之走近,从木盒里拿起一个纸人,脸色也瞬间大变:“巫蛊之术!这是巫蛊之术!”
宋听和楚淮序同时抬头。
“罪人楚萧氏婉莲。”章炳之颤颤巍巍地念出了纸人背后的名字。
太后本名姓萧,这个纸人的背后写的赫然就是太后的名字。
章炳之颤抖着手又去拿其他几个纸人:“罪人楚贺氏梦薇。”“罪人楚杨氏思琼。”“如意。”“春喜。”“小桂子。”
章炳之每念到一个名字,太后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这些人正是和太后一道中了毒的嫔妃以及太监宫女。
章炳之的手里还剩下一个纸人,穿的是一身明黄色的衣服,绘着九爪金龙。
“罪人楚……楚……楚……”章炳之额角冷汗直流,根本不敢往下说手里这个纸人的名字。太后扑过去,拼着浑身的力气将那纸人抢了过去,“给哀家看!”
每个纸人的名字上都扎着银针,有的密密麻麻扎满了整个后背,有的只扎着一两根,而那些人的症状便同扎针的数量相对应,银针数量少的症状轻,数量多的症状重。
太后手里这个黄色的小纸人背上就只有一枚银针,正正巧巧地扎在那个“楚”字上。
【罪人楚明焕】
楚明焕。
当今天子的名讳。
爱自己的孩子是每个母亲的本能,太后看着眼前的这个名字,扎在纸人身上的银针仿佛一根尖锐的毒刺,深深扎进了她心底。
“胆大包天!真是胆大包天!”她狠狠将那个小纸人往怀月脸上砸去,本就苍白的病容变得扭曲狰狞,“将这个妖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慢着!”宋听霍地起身,将楚淮序护在身后,“太后娘娘容禀,此事还有诸多疑虑,臣以为——”
“混账!”宋听话还未说完,就被太后抓起手边装药的瓷碗,重重地砸在额角上,顿时血流如注。
宋听眼前一懵,却顾不上去擦流进眼睛里的血,跪在太后脚边:
“娘娘息怒,恳请娘娘给微臣一点时间,微臣定当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
“还要如何查!东西是从这个妖人房里搜出来的,哀家和皇帝的名字就明明白白地写在这些东西上面,难不成还是哀家在污蔑他?”
一向好脾气的太后大怒,根本听不进去宋听的话。
“方才去搜查的时候指挥使的人可也是一并跟着去了的,指挥使大可以问问他,是否亲眼看着这些东西被从这个妖人的床底下翻出来。”
太后说着,将视线落在祁舟的身上。后者不敢直视其颜,肃然地垂下头。却也没有对太后的话有所反驳。
这样的态度足以说明一切,太后将目光转向宋听:“指挥使你看,可见并不是谁刻意栽赃陷害。”
太后凌厉一时,但心里到底忌惮着宋听,语气已经有所缓和,态度却非常坚决:
“巫蛊之术歹毒非常,为历朝历代所不容,但指挥使为皇帝、为大衍鞠躬尽瘁,哀家知你忠心不二,不过是被这个妖人所惑。”
“哀家可以不治爱卿的罪,但若是爱卿执迷不悟,那也别怪哀家依照律法处置!”
太后凌厉一时,但心里到底还是忌惮着宋听,语气渐渐地有所缓和,态度却依旧坚决,摆明了是要问罪怀月。
这其实也不难理解,在太后看来怀月不过一个无足轻重之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话已说到这份上,宋听若是要执意保下楚淮序,必然会被盛怒之下的太后一并处置。到时候等待他们的大概真的就只剩下死。
宋听深谙这些道理,但要他真的眼睁睁看着楚淮序被带走,他又做不到。
就像太后所说,古往今来,但凡跟巫蛊之术扯到关系的,几乎全落了个株连九族的下场。
比如前朝蓉德皇贵妃,原本深得圣心,宠冠后宫,后来就因为牵涉到巫蛊之术,被皇帝打入冷宫,赐了三尺白绫,株连母家。
宋听简直不敢想淮序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他发过誓,绝不会再让这个人受一丝一毫的伤害,除非他死。
他已经将这个人弄丢过一次,绝对不能有第二次。
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无能为力的小小暗卫。
宋听将手中的长剑握得更紧,视线越过杨钊文,和祁舟的对上。后者会意,悄然退至窗口。
在太后的寮房外面,暗卫时刻待命。只要宋听点一点头。
但就在这时,一只泛着微微凉意的胳膊从宋听身后伸过来,握住他手腕:“大人莫急,怀月没有做过这样的事,问心无愧,相信太后娘娘会还怀月一个清白。”
宋听的身体已经站得僵硬,他艰难地转过身,隔着冰冷的银质面具,望进楚淮序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眸中。
嘴巴无力地张了张,分明想阻止,却说不出话。
“怀月公子倒是个妙人。”从刚才开始就始终没有说话的章炳之适时站了出来,“既然公子都这样说了,还请宋大人也莫要再阻拦,待到查明事情的真相,若公子当真清白,娘娘必定会还公子清白。”
这番话看似是在打圆场,实则却是将宋听逼进了狭路之上,叫他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人拿下!”与此同时,太后一声令下。
杨钊文当即起身,一边防范着宋听,一边将怀月往后一拉,用力地扭住他两个肩膀,将他制住了。
闪着寒光的长刀架在他脖颈上,隐隐见了血。
宋听的心便也跟着被划了一道口子,疼得连呼吸都苦难。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做,只朝着太后道:
“此事干系重大,臣恳请一并调查。”
他额角的那道伤口很深,血到这时候才勉强凝住,干涸的血迹在脸上落下骇人的红痕,身上的杀意几乎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