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钦宛如一棵苍松,身姿僵直地长跪于地,七日光阴匆匆而逝,每一分每一秒皆被她的执着填满,不曾有片刻的松动。
此事仿若一阵狂风骤起,刹那间便席卷了整座城池,成为街头巷尾人们津津乐道的饭后谈资,人人皆在揣测这位大人能否被原谅。
直至那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日,谢淮钦依旧如同一缕孤魂,准时出现在公主府门前,续写那未竟的坚守。
门房早已对这画面司空见惯,最初的惊讶已然沉淀为深深的麻木,心底不禁泛起嘀咕:
“这位大人莫不是被什么迷了心窍,非要在这无望的执拗中耗尽自己?”
在门前徘徊不定,不时忧心忡忡地望向天空,只见那高悬的日头正缓缓被墨云吞噬,光辉渐黯。
终是按捺不住内心的那份不忍,轻手轻脚地走近,压低声线劝道:
“谢大人,您这一跪已有好些时日了,身子骨哪能吃得消?瞅瞅这天色,眼看着一场大雨将至,若是淋了雨受了寒,这可怎么了得?”
语毕,谢淮钦仿若置身事外,仿若石化了一般,唯有那衣角在风中微微颤动,似在低吟着无悔与坚定。
转瞬之间,豆大的雨点裹挟着天地的愤怒,噼里啪啦地怒砸而下。
门房大惊失色,匆忙转身往屋内奔去,行至门槛处,脚步却又陡然停滞,回首望向雨中那道孤独的身影,再次苦口婆心地劝道:
“大人啊,这雨势愈发汹涌了,您就莫要再逞强了,赶紧寻个地方避避雨吧!”
雨幕之中,谢淮钦仿若一尊被岁月定格的雕像,雨水如注,顺着她的发丝蜿蜒成河,又顺着衣角潺潺流落,整个人早已湿透,宛如一只落魄的水鸟。
可愣是牙关紧咬,未曾吐露半个字。
门房长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终是跨过门槛,将那道倔强的身影无情地隔绝在雨幕的疯狂肆虐之中。
暴雨犹如天河决堤,滔滔而下,天地瞬间被混沌淹没。
谢淮钦那渺小却又顽强的身影在这漫天风雨中摇摇晃晃,却始终未曾倒下。
于她而言,这世间的繁华与纷扰皆如过眼云烟,唯有那扇紧闭的公主府门,宛如心口的朱砂痣,成为灵魂深处唯一的执着与眷恋。
谢淮钦的双膝好似已与冰冷坚硬的地面融为一体,麻木之感顺着腿部神经一路蔓延至全身。
可那挺直的脊背依旧倔强地不肯弯曲分毫,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支撑着。
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时间像被施了迟缓的咒语,每一秒的流逝都变得无比沉重。
夜色恰似浓稠的墨汁,悄无声息却又势不可挡地将整个世界吞噬,街头巷尾弥漫着的寒意,顺着风的脉络丝丝缕缕地钻进她的骨髓,冰冷彻骨。
雨丝如泣如诉,不知疲倦地敲打着地面,溅起的水花宛如破碎的泪滴,低低地呜咽着,似在为这执拗的人哀叹。
此时的谢淮钦,面色恰似那被抽干了血色的宣纸,惨白而毫无生机,往昔那写满坚毅的脸庞如今却布满了深深的疲惫与虚弱。
身形犹如狂风中摇曳的残烛,微弱的火苗在风雨的肆虐下苟延残喘,随时都可能被黑暗无情地吞没,生命的光晕正一点点地从身上褪去。
张珩衍藏身于暗巷之中,目光宛如被磁石吸引一般,紧紧锁住那道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身影。
心急如焚,掌心早已被汗水湿透,双脚不自觉地向前挪动了数次,满心焦急地想要冲出去呼唤旁人。
将谢淮钦带离这凄风冷雨的悲惨之地,内心深处被一种巨大的恐惧笼罩,生怕仅仅片刻的迟疑,便会让这场等待演变成一场天人永隔的悲剧,让鲜活的生命就此凋零在这无人问津的角落。
就在内心天人交战、犹豫不决的瞬间,谢淮钦那早已不堪重负的身体终于再也支撑不住。
如同一片在秋风中飘零已久的落叶,在空中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后,缓缓地、重重地摔落在那冰冷潮湿且满是泥泞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污浊的水花。
张珩衍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了无尽的深渊,来不及有任何思考,本能驱使着他不假思索地抬起脚,向着谢淮钦的方向冲去。
然而,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公主府内那扇紧闭已久的朱门,缓缓晃动了一下,紧接着门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门房的目光在触及谢淮钦那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的惨状时,瞬间瞪大了双眼,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惶恐。
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喊,便匆忙转身,跌跌撞撞地奔进府内通报去了。
张珩衍目睹这一幕,眼底深处飞快地闪过一抹复杂难辨的神色,其中有紧张后的松弛,有期待成真的窃喜。
在心底默默思忖:“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刻。”
随后,动作迟缓却又坚定地缓缓收回了那只已然迈出的脚,小心翼翼地重新隐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如一只潜伏在暗处的猎豹,屏气敛息地继续凝视着后续事态的发展,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若有若无、不易察觉的弧度。
“郡主,那个……谢……谢大人昏倒了。”
门房的通报声如一道凌厉的寒芒,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骤然出鞘,犀利地划破了如轻纱般笼罩四周的静谧。
随后又被那冷冽的夜风裹挟着,悠悠荡荡地消散于清冷孤寂的空气之中,徒留下一丝不安的涟漪,在这夜色中隐隐荡漾。
彼时,郑吣意刚刚轻轻搁下手中那卷散发着淡淡墨香的书卷。
玉手慵懒地抬起,将那绣着精致繁花的罗帐缓缓放下,莲步轻移至床边,玉指轻挑衣带,正欲宽衣解带,让疲惫的身心沉浸于温柔梦乡的怀抱。
岂料,那突如其来的消息仿若一道惊天霹雳,毫无征兆地在她耳畔轰然炸响,刹那间,她只觉一股电流顺着脊梁直冲脑门。
一时间,胸脯急剧起伏,呼吸也变得急促而紊乱,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难以汲取足够的氧气来平复这骤起的波澜。
来不及有丝毫的思考与权衡,也全然顾不上其他琐碎之事,她的身躯猛地一转,素手仿若受惊的白鸽,朝着床边的衣架慌乱地扑去。
指尖在衣物间慌乱地摸索、触碰,终于抓到一件披风。
便匆匆地、近乎粗暴地将其扯下,随意地披在肩头,那披风的一角长长地耷拉在地上,随着动作肆意摆动,却丝毫未曾留意。
紧接着,脚下趿拉着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绣鞋,脚步踉跄而急促地朝着门外奔去。
一路上,她的眼神中满是惊惶与急切,全然不顾及自己此刻的仪容是否失态。
一头乌发在奔跑中渐渐松散开来,几缕碎发如同调皮的精灵,垂落在她那苍白如纸的脸颊旁。
愈发衬得她面容憔悴,唯有那双宛如璀璨星辰的眼眸中,闪烁着炽热而纯粹的焦急与担忧之光,那光芒仿佛能穿透这重重夜色,照亮前行的道路。
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以最快的速度见到那个谢淮钦。
她一路疾行,衣袂飘飘,穿过曲折的回廊,冰冷的石板路在脚下匆匆掠过,溅起的水珠打湿了裙摆,也浑然不觉。
终于,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只见谢淮钦静静地躺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雨水顺着发丝不断滑落,汇聚在脸颊旁,好似一滴滴悲伤的泪。
面色惨白如纸,平日里那红润的嘴唇此刻也毫无血色,整个人仿若被抽离了生机,唯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还尚存一丝气息。
郑吣意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快步奔到谢淮钦身边。
蹲下身子,颤抖着伸出手,轻轻触碰她的脸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与哽咽:
“谢淮深,你醒醒……我还没有原谅你呢”
周围的下人们面面相觑,皆被郡主这从未有过的失态模样所震惊,却又不敢贸然上前打扰,只能静静地候在一旁,任由这悲伤的氛围在空气中蔓延。
郑吣意浑然不觉他人的存在,满心满眼只有地上昏迷不醒的谢淮钦,紧紧握住那冰冷的手。
心急如焚,嘴唇如疾风骤雨下的树叶般快速翕动,声音因焦急而微微颤抖,冲着身旁的下人喊道:
“快!以最快的速度前往郡主府,务必把林苑请来公主府。”
“郡马爷的旧疾突然发作,此刻情况危急,恐唯有她能妙手回春。”
下人们听出了郡主话语中的紧迫,不敢有丝毫懈怠与耽搁,当即领命,匆匆转身,脚步急促地融入夜色之中,身影迅速被黑暗吞噬。
郑吣意紧闭双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以此平复自己如乱麻般慌乱的心神。
片刻后,猛地睁开双眼,眼中满是决然与急切,转头对着其他下人高声下令:
“你们几个,手脚放轻点,小心翼翼地将谢大人抬到我的房间去。”
“再派几个人,速速去取些干净柔软的衣服和暖烘烘的火炉来,一切都要快!”
众人连忙齐声应和,不敢有半分迟缓,迅速围到谢淮钦身旁,动作轻柔却又迅速地抬起,朝着郡主房间快步走去。
郑吣意莲步紧跟其后,目光仿若被磁石吸引一般,自始至终紧紧锁在谢淮钦那张毫无血色、如纸般苍白的脸上,眼神中满是担忧与关切。
双手不自觉地紧握在身前,心中默默祈祷着上苍垂怜,保佑谢淮钦能平安度过此劫,那虔诚的模样,仿佛世间万物在此刻都已化为虚无,唯有谢淮钦的安危,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