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所知你跟钟用是表兄弟。”
于阳洲目不转睛地盯着赵厄,发现他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这让他有些意外。
“据我了解,你们小时候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他继续追问。
沉默片刻,赵厄轻嗤一声:“是啊,我小时候是跟那个家伙生活过一段时间,怎么了?”
“你一直叫嚷说他是凶手,有什么证据。”
“证据?事到如今你还要证据?你能拿出一条证明他不是凶手的证据么?”赵厄不可理喻,说着还一脸不屑地嗤笑一声:“你们居然让那种家伙当上警察,真是瞎了狗眼!”
于阳洲面色沉了沉,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知道赵厄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赖,可纪若安不清楚,如今她应该通过胸前的摄像头清楚地知道了赵厄的嘴脸,这次是她判断错了,从赵厄这里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我提醒你啊,我现在可是合法公民,你们赶紧的,把钟用给我抓住了然后放我出去!这几天都快给我闷死了!”赵厄一屁股坐到对面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不停扇风。
“你放心,在没有抓到凶手之前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安全。”于阳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赵厄点了点头,随即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抬眼道:“你问了这么多了,现在该我问了吧?”
“你想问什么?”
他突然贼兮兮地凑到于阳洲跟前,奸笑道:“就那个,张什么雨的,那个女孩,现在怎么样了?”
一看他这副小人模样就知道没安好心,于阳洲嫌恶地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赵厄倒是毫不避讳,大大方方地说:“小爷我看上她了,别说王川新的眼光还真不错啊,第一眼我就看上她了,她现在怎么样了?出院了吗?出院了我好去打个照面。”
闻言,于阳洲忍不住嘶一声:“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提前释放的。”
赵厄哈哈笑了两声,像是倾囊相授一般道:“这简单啊,人类最大的习惯就是以貌取人,我长得又丑又凶,所以别人一看我就觉得我是个坏家伙,同理,我只要端正态度,说说好话,表面上装装样子,很容易让人改变印象,假释还不手到擒来?”
他接着道:“至于真实的我到底怎样重要么?重要的不是我真的悔过了,是让你们认为我真的悔过了。”
于阳洲捏紧了拳头,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脑海中搜刮了一遍,也想不出半句能反驳的话。
事实本就如此,悔过的机会,重来的机会,全都留给了活下来的那个人,尽管那个人剥夺了无辜人的性命,就是这样一个无恶不赦的恶魔,只要态度诚恳,还是会对他从宽处理。
“装谁还不会呀,我在装,王川新在装,吴永帆在装,包括你,你也在装,谁又比谁高贵?”赵厄笑看他,随即叹了口气:“世上好人和坏人可真难分辨啊,说不定在某种角度,我还是个好人呢?”
于阳洲不禁皱眉:“好人?你?”
赵厄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对啊,我。”他不顾于阳洲的嗤笑继续道:“不信就不信呗,反正我已经出来了,我要干什么,看上了谁,你可管不着。”
于阳洲挑眉:“你就不怕我把你逮进去?”
赵厄哈哈一笑:“我还真不怕得罪你,警察怎么了?只要我不再犯事,警察能拿我怎么样?”
于阳洲嗤笑一声:“你觉得你能一辈子不犯事?”
闻言,赵厄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他淡淡地笑道:“不能保证,但我保证如果到那时候,一定会出现下一个陈雅乐。”
于阳洲的神情瞬间僵住了。
这句话点醒了他,只要赵厄不犯事,警方就不能拿他怎样,想要抓他,就一定得等他犯了事,而他下一个的目标,又是谁的女儿?谁的家人?亦或是,躺在病床上的张书予?
而且就像他说的,重要的不是他真的悔过了,是让别人认为他真的悔过了,只要装装样子,加上年龄优势,就算他现在再杀一人也不一定判死刑,最多无期,再在监狱里表现良好,差不多二十年能出狱,到时候正值壮年的赵厄,下一个目标又会是茫茫人海中的那一个呢?
放他出狱,无异于等同于将一头猛兽放入了村庄,一定会搅弄得血流成河。
一个恶魔,在众目睽睽之下“合法”杀害三人,并且无法阻止,在当今这个社会是无比可悲的。
“期待和我的再次见面么?”赵厄嘴角含笑,目光深沉地看着他。
看他那得意的嘴脸,仿佛把虐杀当成了一种乐趣,而陈雅乐就是他最得意的作品。
“你知道我每天在牢里干什么吗?”赵厄继续反问。
“我每天都在健身,练出这一身肌肉就是为了有一天出来后能多拉几个人垫背。”
赵厄的笑容愈发强烈,额角的刀疤突然变得狰狞起来,此时的他仅仅只是坐在那,就好似活阎王一般。
气温骤然降冷,明明是春季,却让有种寒意刺骨的感觉。
于阳洲忍不住捏紧了拳头,脑海中不断浮现陈雅乐那被蹂.躏得不成人样的尸体,一旦想到还会再有人变成像她那样,他就无比愤怒。
此时他作为警察的信念达到了顶峰。
他想替人民铲除这个臭虫。
几乎是产生这个念头的同一时间,这个身份也在警示着他:不行。
如今的钟用就是最好的例子。
社会层面上赵厄还是普通市民,执法者屠戮人民,知法犯法,同样是恐怖的。
于阳洲突然有些迷茫,他不禁想:遵循规则,一定要等到有人死了再执行的正义,真的是正义吗?
如果他没有阻止,真到了那一天,他是否对得起自己心中的正义呢?穿上这身警服的时候,会不会愧疚呢?
目前看来,钟用已经选了一边,但此时的于阳洲,尚不能做出选择。
杀了他是不可能,但揍他一顿却未尝不可。
正当于阳洲摩拳擦掌,想着怎么编造拳头痒了不听使唤的报告书时,耳麦里突然传来一道玻璃破碎的声音。
他心下一紧,静静地听着耳麦里的声响。
不得不否认,纪若安是一个智囊般的存在,要想破解眼前的谜团,她的存在不可或缺,她一旦出现问题,于阳洲自知无法应对之后的事。
与此同时,寂静的黑屋里,纪若安坐在电脑前,冷白的灯光照在她鲜血淋漓的手上,有种破碎般的美感。
她把捏碎的玻璃杯碎片扔进垃圾桶,然后面不改色地把镶进手里的碎片一片片取下来,做完这一切才淡淡地开口:“没事,杯子不小心摔破了。”
于阳洲呼出一口气,也正是这个小插曲,让他渐渐冷静下来。
人在愤怒时的智商是最低的。
揍了赵厄写报告书都是小事,若是被传唤候审可就麻烦了,正到了关键时候,纪若安身份多有不便,只有身为警察的自己才能掌握重要信息,要是被限制了自由,等于是被戳瞎了双眼,任凭纪若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在失明的情况下翻出花来。
“你给我老实点。”他狠狠地警告赵厄,后者也没有反驳,老实地点点头,可那轻蔑的眼里满是戏谑,完全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于阳洲没再说什么,起身走出房间,正巧王哥他们吃饭回来了。
“哎?你怎么了?”王哥瞧他一脸怒意,像是要杀人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事。”于阳洲没打算多做停留,再待下去他真的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了。
走到一半,于阳洲突然顿下脚步,转过身来对他说:“王哥,要是你以后忍不住想揍他,跟弟弟说一声,我替你瞒着。”说完就阴沉着脸离开了。
走在路上,于阳洲越想越气,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妈的,我们警方现在居然还要反过来保护这种人,真是讽刺!”
一边说着自己悔改了,虔诚听话的模样,一边暗地里锻炼身材,就为了出来后继续作恶。
如此人面兽心的人一旦回归社会,真不敢想象将会造成怎样严重的后果。
他此刻发自内心地希望凶手能杀了赵厄。
“所以呢,你到底在赵厄这儿知道了什么?”于阳洲对耳麦里的纪若安说道。
纪若安把沾血的纸巾扔进垃圾桶,细细回忆所有事件。
发展至今,一切证据都已经明确指认了钟用就是凶手,可她总觉得被一种违和感笼罩着双目,很怪,这种感觉说不上来。
一切的关键点在钟用,只要找到他,一定就能拨云见雾。
此时于阳洲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迅速接起:“喂。”
蒲吏说:“跟我一起去钟用家,鉴识科找到了一些东西。”
*
房子是极简风,里面的东西不多,每一样家具整洁有序,唯有两处格外显眼。
一是日历画上红圈的日期,还有一个则是玻璃瓶,钟用单独把它放在一个实木造的木桌上,显得极为珍重,桌上除了玻璃瓶外没有其他任何摆设,这也让它的意义变得非凡起来。
而玻璃瓶里不是什么奇珍异宝,而是装着几块看起来饱经风霜的焦黑色块状物,并无特别之处。
“鉴识课的人说这是贝壳。”蒲吏说道。
“贝壳?”于扬州茫然。
“你没来过他家?”蒲吏反问。
“没来过啊,他不喜欢社交,连聚会都没怎么去过,我这也是第一次来他家。”
蒲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之前的话题:“行吧,这是烧焦的贝壳,案件案结束后,把雅乐的遗物归还了家属,这就是其中之一。”
“这是雅乐遇害当天带在身上的东西?”于阳洲终于明白了。
说到这里,蒲吏有些伤感地道:“嗯,雅乐是个天真浪漫的孩子,最喜欢的东西就是贝壳,而这个刚好是雅乐生日那天钟用送给她的,我们还在钟用房间内找到了当时拍的照片。”
他拿起一旁的照片递给他。
照片上有很多人,雅乐坐在中间许愿,手腕上戴着这一串白色贝壳手链,而钟用则在一旁,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虽然变得焦黑了,但从形状上看,的确是照片里的贝壳手链没错。
“这个日期……你有印象吗?”蒲吏走到墙边,日历在几天前的一个日期上画了红圈。
于阳洲抬眼看了下,红圈标注的日期是6月20日。
“这是默读书店发生爆炸,王川新死亡的那天。”他说道,当时新闻还报道了。
“还有吗?”蒲吏继续问。
于阳洲沉思片刻,摇了摇头:“没有。”
蒲吏却说:“这个日期我还有一个印象。”
他看着于阳洲
“雅乐出事的那天就是6月20号。”
后者缓缓瞪大双眼。
“这天是雅乐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