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一色的天上。
头戴赤红莲花发髻的青衫少年郎，狠狠深呼一口气后，原本狰狞铁青的脸，才恢复如常。
李星澈跪在地上。
小心翼翼的望着眼前少年。
他看到了自己师尊的面色狰狞，却不知师尊，为何面色狰狞。
“师父……”
“您……怎么了？”
“您不会是看不上那猴子吧？”
“那猴子其实挺好的。”
“虽然性子高傲，有时也尖酸刻簿，但赤子之心，重情重义！”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想保护他的家乡。”
“都说那莽荒天下，茹毛饮血，遍地妖魔，但我真去转过，才知那里，哪有什么妖魔，不过是一群没受天规训，自由野蛮生长的生灵罢了！他们也有喜怒悲欢，爱恨别离……”
“师父……您没有怪罪徒儿，胡乱交友吧！”
但就在这时。
林尧的手掌，忽然按在了李星澈的头上。
“没有……”
“你这个朋友，交的很好，非常好。”
“你和他之间，本来就有一段因果。”
“此事也无需瞒着你。”
“按照辈分来说，你或许，可以叫他一声……师弟！？”
李星澈捧着那尊宝塔。
他眨巴了两下眼睛，一时之间，没有回过弯儿来。
“师尊……您这是，什么意思？”
“弟子没明白啊！”
“那猴子，和弟子师出同门？”
“这怎么可能呢？”
“弟子不是您座下唯一的弟子吗？”
“弟子和那猴子，可是因为各自的师尊，打了好几架呢？”
林尧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这段时间，他其实略微估算了一下……自己沉迷“灵墟”的六年时间，换算到灵墟世界里，其实是六百年。
灵墟世界六百年的时间，他，创建了八十一个账号，收养了七十二个弟子……
这六百年的时间，所有账号，交错登录……
他偶尔也会在登录某一个账号时，听到另一个账号的传说。
但是他那时，只以为这是灵墟游戏的更新迭代！
他也曾试图用一个账号，去接触另一个账号！
最后造成的结果。
是两个账号，同时遭受因果律之罚。
自那以后。
林尧再也没试图让自己的两个账号，在灵墟世界接触过。
自然也不会用一个账号，去接触另一个账号，收养的弟子——他害怕自己收养的弟子，会因为自己，遭受因果律之劫。
林尧眼神复杂的看着李星澈。
“这件事……”
“很难跟你解释。”
“硬要解释的话，为师只能跟你说……那猴子口中的菩提玉骨天尊，其实也是为师……是为师的化身之一！”
李星澈张了张嘴。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捧着那黄金宝塔，闭上了嘴，像是接受了这一让他震惊的事实。
他呼出一口浊气。
才重新抬头，看着林尧。
“师父……若我和那猴子是师兄弟。”
“我就更得去救他了。”
“我怎么能看着我的师弟，误入歧途！！！”
与此同时，李星澈的嘴角翘了起来。
“原来我是那猴子的师兄。”
“嘿嘿，诶嘿嘿嘿……”
“等再见到那猴子，我就有正当身份和理由教训他了。等再见面，我一定要给他一个大耳瓜子，以报当年，他敲了我脑袋三棍子之仇！”
这一刻的天上。
李星澈，那张俊美的脸上，嘴角微挑，画出一张诡异的笑脸。
“师父！”
“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去找那猴……我师弟！”
“若不出意外！”
“我师弟，现如今，应该还在莽荒天下！”
林尧抬手，摩挲了几下自己头顶的莲花发冠。
“莽荒天下……”
“我没记错的话，那是被“天”监测最严密的一座天下。”
“四座天下，反天最多的就是莽荒天下的那群妖！”
李星澈嘿嘿干笑两声。
“我要是生在莽荒天下，我也一身反骨。”
“四座天下，就莽荒天下最是贫瘠。”
“地底，生长着能供给修行的妖晶，却生不出能供养妖物生存的稻米……害得许多妖族，只能易子而食，自相残杀！”
“都说莽荒天下，茹毛饮血。”
“但若不是连生存都困厄，谁会愿意活得如禽兽一般。”
“而且我和那猴子聊过才知道。”
“天上天宫的仙人，每年都要用各种手段，捕猎莽荒天下的“妖”！”
“那群天上仙人，掌握天道炼丹法，能把妖丹炼成金丹，天上仙人，吞服这些金丹后，可增进功力，延年益寿。”
“那猴子……我师弟，还跟我说，莽荒天下的群妖，若是有了足够的食物，其实并不需要吃人……他们和九州天下的不死尸不一样，不死尸要食人时，几乎无法控制，可妖族不是，除了少部分，恶妖，大多数妖众，都可以自控！就比如我那师弟，一辈子，只吃桃子喝露水，不也修出了个通天大道！”
“是天，还有天上的仙……在蛊惑那群妖吃人！！！”
李星澈的声音，忽然嘶哑。
“这种事……弟子若不是亲眼所见，真是不敢相信。”
“这么多年来，那群妖众，不是没想过，开垦良田，豢养家畜，就算原本的土地，再贫瘠，有得道的妖王施法，总归能改造出个万亩良田。”
“但每次到了稻谷要丰收之时。”
“天就会降下天火。”
“大片大片金黄的稻田，顷刻之间，化为乌有，只有老百姓的哭声，回荡天地间。”
“吃不了天生地养的粮草，想要活命，还能怎么办？不就只能互相厮杀，吞吃活人。”
“妖吃了人，得了人的灵韵，人不想被吃，求天庇佑。天又降下神官，降服了那群妖孽，妖孽到了仙的手中，被剥皮取丹，那颗带血的妖丹上，都是因为妖吞吃活人，聚集的灵韵。妖丹再被仙人服下……那群狰狞可怖的妖，原来一个个的，不过是天上仙人的炼丹炉！”
“到底是妖吃人，还是仙吃人？”
“天上的仙人，高高在上，享受众生供奉的灵蕴，长生不老，拥有几辈子都享用不完的修行材料，挥霍无度……而天下生灵，一辈子短命悲伤，辛苦劳碌，却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师尊，您说此事可笑不可笑……”
“您看不惯他们，不想和他们同流合污，也不行。”
“因为天宫会过来招揽你。他们自称天的代言人。”
“你拒绝了，就是忤逆苍天！”
“不给你，你不能抢。”
“给你，你也不能不要。”
“你不要金身正果，就是不给面子，就是忤逆上苍！”
“不为他所用，必为他所灭！”
“怎么着都是错……”
“怎么着都是不对！”
“师父，我去莽荒天下，只觉得窝囊极了，只觉得头上顶着的那贼天盖，让我呼吸都不畅快……师父，您去过莽荒天下吗？”
林尧望着此时一脸义愤填膺的李星澈，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自然去过……”
“莽荒天下，也有为师的化身。”
李星澈眨巴了两下眼睛，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师父……”
而林尧，似乎看出了李星澈在想什么。
他抬起手，拍了拍李星澈的肩。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对为师知之甚少，不是你的错。”
“是为师没给你了解为师的机会。”
李星澈咽了一口唾沫。
他点了点头。
“那师尊……”
“咱们何时动身，去莽荒天下。”
“想知道那猴子……我师弟的具体情况，莽荒天下，无论如何都得走一遭。”
林尧抬手，摩挲了几下自己头顶的莲花发冠。
“天给我打下的因果烙印，依然在……要去莽荒天下，首先得避开“天”的监测……”
“在莽荒天下，没了三生河的影响，“天”可要敏感得多。”
“只靠可以焚烧业障，暂时性隔断因果的“红莲业火”，在莽荒天下，可避不开“天”！”
林尧对面的李星澈，眨巴了几下眼睛。
“师尊，您现在也被“天”监视了？”
“那猴子，我那师弟，成了“天命人”后，我去找他打架，他也跟我说，他被“天”监视着！”
“他当时跟我说……身为苦本，众生磨难，一切不过是梦幻泡影。不安天命，求变则苦之又苦，生生世世，轮回果报。都在天的监视之下……”
“他当年跟我说这话，我还没理解。”
“现在回想起来，倒是理解了几分！”
“师父，您行动不便没关系，去了莽荒天下，您不用出手，一切交给徒儿来。”
“谁敢对您不敬，您看徒儿怎么攮死他就完了。”
但李星澈话音未落。
林尧一巴掌就拍在了他的脑袋上。
“你师弟的经历，没给你教训？”
“以你现在的修为，对抗得了苍天？对抗得了整个天宫？”
李星澈一时语塞。
林尧则呼出一口浊气。
“你以为为师不想把你们当长期饭票，让你们给为师养老……”
“你以为为师想要奔波？”
“为师不想，慢慢修炼，没事就去勾栏听曲儿！”
“但是“天”不允许啊！”
“整个灵墟世界，都让人倍感不自由……到处就是控制，上上下下的控制，无处不在的控制，从“利出一孔”的人身依附，到禁锢思想的精神操控，层层往下，还有宗族的，小农的，户籍的各类控制。你不想被控制，那“天”还怎么统治？所有追求自由者，都得死，必须死！”
“在灵墟世界，传说有一条通天之路，在最西方……不想死，又不想被控制，能走的路就只有一条……踏血西行！”
“这条路，你们要走，为师自己也要走……而且走的人越多越好！反抗的人越多越好……”
“通俗易懂的说法就是……走群众路线！让众生不必跪，不再跪，天下修士从民众中来，也应当再回民众中去……”
“所以莽荒天下，为师必须要亲自走一遭，很多事，也只有为师能做到。”
李星澈的脸上，仍旧带着忧虑。
“可是，师父，您已经被“天”标记。”
“红莲业火，在莽荒天下，又没办法完全遮蔽天的监测。”
林尧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他的嘴角，忽然上挑，脸上露出一份带着嘲讽的笑容。
“老话说得好，办法总比困难多。”
“一份红莲业火制造的“火衣”不够……那就多添几把火。”
“这世上能影响因果的“火”可不止“红莲业火”一种。”
“还有……大日金焰，万灵古燚；焚天紫火；灵柩冥火；六丁神火；南明离火；幽都鬼火；红莲业火……”
“八大神火的位格，都可影响因果！”
李星澈，一拍大腿。
“懂了，弟子这就想办法为师尊，收集八大神火。”
那俊美少年郎，一手托着黄金宝塔，另一只手，摩挲了几下自己的下巴。
“整个九州天下，据我所知，将这八大神火聚齐的修士……我还真知道一个……那名修士，甚至据说，为了凑齐这八大神火的本源火种！”
”
“那个怪物……”
“我没见过，但我和他宗门的人，打过交道。”
“的确厉害，的确有本事。”
“那怪物更是被九州天下的诸多修士，称之为……冠绝古今的第一修仙者！”
“当然……我对这个绰号存疑。”
“在我眼里，配称之为冠绝古今的修士，只有师尊，您一人。”
“这个怪物，在三千年前，也失踪了，他的宗门，也遭遇了不幸……当年，我本来想去帮帮场子……”
“但去的晚了。”
“等我抵达了他的宗门，只看见一片尸山血海，还有一个个，正在自裁的不死尸——那群不死尸，都是这宗门的弟子，他们宁愿身死道消，也绝不愿意，化作不死尸，再活一回，当尸仙走狗。”
李星澈扼腕叹息。
“那宗门的人，倒是都有骨气。”
“就是他们那宗门祖师……什么冠绝古今的第一修仙者。”
“宗门覆灭，都没露头。”
“名不副实……”
“还自称什么万法隐世仙君……可真够隐世的，宗门被灭都不露头。”
“但我怀疑，那八大神火的火种，应该还在他的法府内。”
“诶，师尊，你面色怎么这么不好？”
林尧幽幽的盯着李星澈……
“万法隐世仙君……”
“也是我曾经的化身之一。而且单论斗法厮杀，他的确是我所有化身中的……最强！”
李星澈眨巴了两下眼睛。
他猛地一拍大腿。
“但是，话又说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