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透过窗棂,风兰秀今日坐在轮椅上,迎着光亮闭上了眼睛。
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她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了。
“你说,我这个样子,还能活多久?”她的声音少了几分嘶哑,听起来温柔许多,就好像回到了当年那样。
风云最不乐意听她说这话:“你会长命百岁的。”
“都说我是神女,长生天会保佑我,可是风云,你见过哪一任祭司是寿终正寝的?”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背,“我不想的,我这双手给太多人下过蛊,我也不想的……”
风云几步靠近她,半蹲在地上:“不是你的错,兰秀,你都是为了族人,大家都很感激你、敬仰你。”
风兰秀神色怔愣许久:“可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她的神色很是哀伤,这让风云心头难受不已,当年他去京城找她,是不是错了?
如果他没有把人带回来,她的一生或许不会现在这般,那孩子也不至于自小便没了娘亲。
他涩声问:“你想要什么?”
风兰秀看着外头的院子,轻声道:“我想带着他在草原上骑马,哪怕只有一次。”
说完她又低头看着自己的腿,她现在的身子别说骑马了,就连站起来都要借助拐杖。
族人要给她安排侍女,但是风兰秀都拒绝了,只要她不用,那就还能自理,还能保留一点尊严。
“再过两日,就有人要回来了吧?”
风云想了想:“这次应该是风越回来看你。”
风兰秀低头咳嗽了两声:“为了我这个半死不活的人,族人付出太多了,还魂花实在找不到便算了吧,让大家都回来,好好过日子。”
“不行!”风云顿时激动起来,随即他又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兰秀,大家都需要你。”
“你急什么?我又不是现在就要死。”风兰秀挥开他的手,“南先生和璃书想要去北戎,你跟着一起,保护好他。”
不知想到了什么,风云眸色变了变:“他可用不着我保护。”
那日她一时担心,摸过那孩子的脉门,发现他是会武功的,而且还不弱。
只是风兰秀想着,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不是靠武力就可以解决的。
他看起来就像是白纸一样,很单纯,她担心会被人骗了。
“人心难测,我总是担心他。”
风云站直了身子:“你担心他,我又何尝不担心你?”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有风野在,饿不死的。”风兰秀不甚在意道。
“你就一点儿也不需要我?”
气氛顿时沉默下来,风兰秀一直不说话,风云自己就受不了了。
他带了些怒气道:“你就不奇怪么,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去北戎做什么?”
“够了风云,用不着你怀疑他,不管他要做什么,都是他的自由!”
风云顿时一愣,半晌才道:“兰秀,别让感情影响了你的判断力。”
“滚出去!”风兰秀冷声道。
风云吸一口气,转身出去,到门边时,正巧遇见姜清和南弦子过来。
瞧他脸色不对劲,南弦子调侃道:“哟,被大祭司骂了?”
风云也不理人,自己走开了。
姜清悄悄扯了下师父的袖子,还要靠人去北戎呢,可别将其得罪狠了。
进屋时,看见大祭司离开床榻坐在轮椅上,姜清含笑过去:“大祭司,今天心情不错么,要不要去院子里晒太阳?”
风兰秀看他一眼,缓缓摇头:“不用了,我就在这坐一会儿。”
南弦子拿出银针,风兰秀顿时眼角跳了下:“先生,我觉得我已经好多了。”
“您害怕扎针呀?”南弦子还没说话,姜清便问道。
风兰秀叹息一声:“没什么,就这样扎吧。”
“看来您确实是害怕了,师父下手轻一点儿吧。”
风兰秀被他的话逗笑了:“你这孩子,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说完一抬头,又看见风云站在院里,正对着窗口的方向看她。
风兰秀心底叹息一声:“帮我把窗户合上吧。”
姜清看了看外面的风云,又看了看风兰秀,犹豫一瞬还是听她的,把窗户合了起来。
“您和他生气了吗?”姜清问道。
风兰秀缓缓摇头:“我烦他。”
可是看起来也不像是烦的样子,姜清总觉得她的目光透露着说不清的情愫。
南弦子手上拿了针,利落地在几处穴位上下针,姜清光是看着都觉得疼,反观方才还有些不情愿扎针的大祭司本人,倒是一脸坦然,没什么表情。
不自觉地看了一会儿,姜清忽然对着她的头吹了吹。
风兰秀顿时一愣,姜清立刻过神来:“那个……吹吹就不疼了。”
风兰秀垂下眼睑,藏住了眼里的情绪,她道:“嗯,我不疼。”
姜清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怎么了,他方才一时失神,下意识做了这个动作,这才觉得有些冒犯。
南弦子轻轻啧了声,扎个针哪里就疼了?
到底还是血浓于水啊,这还没相认呢,就心疼上了。
唉……也不知是好是坏。
除了还魂花以外,到底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救风兰秀或者谢珩的?
南弦子心想,也不知他厚着脸皮回师门去,师父他老人家还会不会认他这个不孝徒弟。
姜清听见他叹气,心想莫非大祭司的病情不好么?
师父怎么总是唉声叹气的?不过这个问题现在也不好问,还是等私底下再问问吧。
再次出门去,风云的身影已经不在院子里,听得厨房里有几声动静,姜清想着他大概是去做饭了。
“师父,你有没有觉得他和大祭司之间怪怪的?”
南弦子道:“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情。”
“我哪里是小孩了,我都成家了的。”姜清不满地嘟囔了句。
“唉……”
“你又叹气,这几日怎么总叹气?”姜清问道,“师父肯定有心事,不肯告诉我。”
南弦子背着手往回走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
姜清快步跟上去:“可是我不想让师父烦恼,你不妨说出来,我给你想想办法呢?”
南弦子只沉默着坐在一旁喝酒,姜清看他不说,丧气道:“师父和我不亲了,有心事也不说。”
“为师问你,如果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别人,该怎么办?”
姜清一手撑着下巴:“是好事还是坏事?”
“喜忧参半。”南弦子眉心微微凸起,向来乐观的老头看起来很是忧虑。
姜清想了想:“那事情和我有关系吗?”
南弦子顿时一愣,他差点忘了,自家徒弟可一点儿也不笨,反而对很多事情很敏感。
“你想什么呢,人家风族的事情,你还是不要管了。”南弦子心头郁闷,想告诉他但是又不敢告诉他。
姜清哦了声,风族的事确实和他没有关系了。
“风族人还是很好的,等去了北戎多找找,肯定会有多的还魂花的。”姜清道。
南弦子也不说打击他的话,但还是宽慰两句:“尽人事听天命吧,很多事情都有缘法,其实你仔细想想灵云寺那些老和尚,说得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本以为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雁回城内,顾平自从收到谢珩送来的信之后,就每日在城中寻找,但是一直没有发现姜清的踪迹。
直到昨日,又收到了谢珩的第二封信,他推测若是姜清不在雁回城,就是去了风族。
顾平又有些忧虑,风族人有两拨,在不同的山里,他不知道姜清会去哪一边,以及他是否已经入了北戎?
与其去风族扑个空,不如直接去北戎,总归目的地都是相同的,总会遇见。
不过潜入北戎不是小事,这也得等谢珩来了再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