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别来无恙。”丹尼尔·哈维骑着佩尔什马走到明处,高顶盔里传出的声音精神饱满,如果不是左臂臃肿了一大圈,丝毫不像受过重伤。
敌人逐渐形成包围趋势,四人暂时放下私人恩怨,一致对外。
打开缴获的转轮打火枪弹仓,郑晗希脸上随即闪过了然之色。
她的面前,“重点照顾对象”玛格丽特极为配合地行标准法国军礼,任由圆颅党士兵上前没收手杖。
“丹,我记得你好像最讨厌搞这些小计谋。”开启话题的空当,她仔细打量身形完全笼罩于重甲里的家伙,寻找着什么。
爽快接受搜身,毕竟见过大风大浪,区区几十把火枪,还不足以稍改颜色。至于喜闻乐见的揩油环节,虽然玛格丽特颇有姿色,但“血腥公爵”的名头威风依旧,谅对面也没有这个胆量。
被戳中痛处,丹尼尔手忙脚乱了瞬间,很快恢复正常。
“没错,公爵。”他声音沉稳,却又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诡异,“但如果小计谋可以带来比坚持礼节更为显着的利益,那我会想方设法抑制住违心的不快。”
紧接着,大半火枪改变方向,丹尼尔偏过脑袋,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简·勃朗特小姐,我并不怀疑你的准头,也不打算小瞧你。既然你检查过了克里夫的武器,自然知道你们为何暴露。”
“所以?”郑晗希依旧保持良好的射击状态,吐出单词的同时,扳机蓄势待发。
相仿的情境,丹尼尔展现了与玛格丽特不分伯仲的从容,勒紧马缰,横在中央的空旷地带。
抬手阻止己方射手发挥,天平向四人倾斜——或许伏击有损骑士风度,但主动放弃大好优势至少体现了丹尼尔为之后交谈而展示的诚意。
“首先,我很抱歉打断你们女性的话家常。”一开口就是歧视态度拉满,玛格丽特好奇地瞅了丹尼尔一眼,压下郑晗希快要捅到她肩上的枪管。
“身体结构的角度说,这句话没什么问题。”她赶在对方前头快速反向打断,“但形而上学来看,我不得不驳斥你。”
被抢去主动权,丹尼尔知道贸然插话的危害,便安静地等待玛格丽特发言完毕。
透过高帽盔都能感受到刻薄的直视,“血腥公爵”选择冷嘲热讽的眼神回敬。舍伍德一别,这算是第二次见面。两人都明白从意识形态上他们算一路人,尽管二者的身份并不对等。然而,过去这几周战局的瞬息变化对他们来说都很不寻常,就算他们都属于没有血海深仇就能坐下来一起喝杯茶聊个天的贵族阶层,环境逼着他们不得不对立,否则就无法抵御所属阵营的恶意。
“来,告诉我,还记得那次你的选择吗?”
马背上的骑士努力回忆。
“当然。”过了几秒钟,他说,“结束。”
没有明确与否的头部运动。
挑明实属有些冒险,郑晗希在身后不断使眼色警告,“血腥公爵”依旧我行我素:“对,但这是丹的答案,不是你的。”
“品位很糟糕的玩笑。”丹尼尔隐晦地叹气。
“啊哈。”
“不过风水轮流转,经历如此多的曲折,纽瓦克的战斗,议会军略胜一筹。”
玛格丽特指了指脑袋。
“确实是惊喜,稍稍打乱既定计划。”丹尼尔语气是满满的“不过如此”,甚至抽手调试头盔,“说到底,几世纪未尝败绩让你自负了,老人家。”
皱起眉头,玛格丽特开始复查整个战斗,企图找寻遗漏的蛛丝马迹。
半分钟后。
“搞这种小手段可没有前途啊,丹。”长辈的无奈体现得淋漓尽致。
“你这就开始了?”
“我难道说错了吗?”见对方有些急躁,玛格丽特挺开心,嘴上倒是毫不客气地反问。
“你真的知晓最终成果是什么吗?”
话音未落,一个负责传令的圆颅党士兵快步跑到丹尼尔的身边,后者示意他大声宣告,让在场的所有人能听到最新信息。
“鲁伯特亲王的部队进入预计区域,反击随时可以实行。”
“恐怕你不会知道后续了。”骑士惋惜地定下结论。
胜负已定,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短暂的沉默,玛格丽特突然扬起嘴角,原先的凝重一扫而空。
“随你怎么说,我只有一点要强调,乖乖束手就擒不是我的风格。”
玩世不恭的笑容让丹尼尔内心警钟大作,他朝部下大声呼喊,企图在未知的变数出现之前将最大的不稳定因素扼杀于摇篮。
四指根部构成空腔,“血腥公爵”对着无畏冲锋的敌群打了个教科书式响指——
“以雷霆击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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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个解释。”因远程炮火打击而彻底沦为废墟的原圆颅党指挥部旁,郑晗希对玛格丽特说。玛格丽特背对着她,后脑勺紧挨着转轮打火枪的枪口。
“既然丹尼尔·哈维带着他的部下在我们面前活蹦乱跳,帐篷里的替身和其他无名小卒就没必要留着了。”随口应付郑晗希,重心显然在别处。
“我想一枪崩了你才是真的。”尽管语气上已经是咬牙切齿,但特工的素养还是延缓了这个想法的实施,“你应该很清楚,小把戏。”
“我们需要想办法扩大王室在纽瓦克战斗中的优势,还有弄清议会的那几位究竟知道多少事情。”玛格丽特依旧观察着所谓的“丹尼尔·哈维”,后者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你决定用未······重要角色钓鱼。由于楠特威奇的操作,正好撞上大举进攻的议会军,似乎是个甩钓线的好机会,看看上钩的是什么货色。”郑晗希徐徐陈述“血腥公爵”准备的剧本,牵强略过Fu的音节。
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玛格丽特双手抱胸,看着骑士。
“没错,你看看我们钓到了什么,而且还得到了许多珍贵的情报,至少掌握了他们的最近走向,如果能够及时阻止,可以挽回更多同胞的性命。”
“多么令人感动的结果。”郑晗希波澜不惊,拨动打火枪弹仓,以此提醒对方注意立场,“但你还是没有解释你为什么要炸毁指挥部。”
想了一会儿,玛格丽特捏住枪管,转过身,正儿八经地回答:“那是我们不得不冒的风险,有些事情我还不能告诉你,不仅因为你的权限等级,还因为我们没有十足的把握——别生气,我同样没有告诉王室,他们的智力尚未开化,参与有可能会导致我们的全线崩盘。”
郑晗希沉思片刻。
“接下来呢?”她放下枪,目光中包含问询。
“什么意思?”轮到玛格丽特疑惑了。
“两个角色都处于空闲状态。”郑晗希左右对称各比了个“1”,“没有权限。简·勃朗特应该做家族分内的事,但时局已经超过了一个普通成员可承担范围。”她指了指骑士,又望向玛格丽特,“我既不知道也不关心你们的僵持会如何决定纽瓦克的未来。上校的任务已经完成,简·勃朗特的任务没法完成,我不确定上校算不算成功完成任务,甚至不知道这算不算一次任务。我们缺少一次符合正规流程的对质。”
“我可以用三种方式回答你的问题。”说到这,玛格丽特停顿片刻,同郑晗希交换了一个眼神。郑晗希点点头。
两人齐刷刷地看向骑士,后者有些不知所措。
“黄雀在后,奥利弗。”
马背上的骑士没有回应,好似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
良久,他摘下头盔,露出克伦威尔那张憔悴沧桑的脸。
“公爵,有一句话你说得对。”多种因素交织,他的声音沙哑而克制,“在这该死的战争结束之前,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还有下降的空间。”
退了几步,玛格丽特不露声色地脱离对方的进攻范围,表面同情地说道:“奥利弗,这就是命运。”
“哈,又是老生常谈的命运。”克伦威尔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话,融入了圆颅党的队伍中。
数以百计的火枪重新举起。
“是该给命运一拳了,公爵。”
望着即将下达剿灭指令的克伦威尔,玛格丽特的表情像是诉说了一切,又好像什么也没有说。
最后,克伦威尔只等到重复的答案,“血腥公爵”的遗言。
“黄雀在后,奥利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