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和飞雪是付二叔舍出老脸特意跟梁将军府上借的。
这二位姑娘是被梁夫人捡回来的孤儿,算不上主子,也不能算奴才。付家集体商议了半天,拿着对待贵客的礼节招待。
这两位姑娘受了人家的好处,自然而然的也尽心尽责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从她们二人入府开始,七姑娘付迎禧就在这二位的武力压制下再也擅自出不了门,只能乖乖的待在家里消磨。
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光明正大出门的机会,七姑娘付迎禧比其他几个都要激动。虽然心知自己溜不出去,但能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
马车吱吱呀呀的在路上兜兜转转,绕过城门,去了近郊的一座庄园。
这座庄园远离人烟,院子外面种满了一片又一片的各种果树。
时节已至夏日,果园里的花都过了过期,只剩一些青涩的果子藏在绿油油的树叶里。
几位姑娘头一回到这种地方来,一时间稀奇不易,个个都或明或暗的顺着窗户往外窥伺。
七姑娘付迎禧比其他几个都要大方,掀开车帘探出身子,毫不顾忌的四处打量。
车窗外急匆匆的过了几匹快马,马背上的人在经过时回应了一声,又漠不关心的移开了眼睛。
撞见这一遭的大姑娘吓得不轻,伸手将她扯了回来嘀咕道:“认不认识的你都跟人家招呼,也不怕遇上坏人。”
七姑娘付迎禧倒不怕,有理有据道:“他们是往庄园里去的,年岁不大又穿着劲装,十有八九是去太妃邀请的客人。既是赴宴,那就是正经人,这有什么好怕的。”
“你呀!”大姑娘说不过她,只得亲自出手拉住不让她乱动。
马车辚辚的驶入青石板路上,石板上的缝隙颠的人一颤一颤的,恨不得摇出一肚子的酸水。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体质娇弱的几个也顾不得维持体面,一个个的扶着墙捂着帕子干呕。
来之前大夫人已经跟她们交代过庄园里的情况,因此付家的几位小姐们都没带侍女,只带了白草和飞雪两个前后照应。
庄园里的风清新且自由,不过一会儿的时候,原本还不舒坦的几个就恢复了过来,互相帮忙的整理着彼此的衣衫。
在一旁等待许久的老嬷嬷掐着间隙迎了上来,礼貌的邀请几位姑娘随自己前去。
付家姑娘们躬身欠礼,打起十二分精神跟了上去。
甄太妃在水边的茶室里等她们。
七姑娘付迎禧趁着走路的这段时间里仔细打量了一番庄园的面积,默默估算了一番,又凑到最近的五姑娘付迎鹿旁边耳语“这园子真大,赶得上大伯家两个这么大了。”
五姑娘胆子最小,被她挽着也不敢挣脱,轻轻的点着头应和。
七姑娘还要说,又被大姑娘发现扫了她一眼。七姑娘忿忿的甩了下手,独自落在最后头生气。
后头的人言语静了下去,最前头的人心思却又浮了起来。
大姑娘付迎麒比七姑娘看的仔细,顺着一路的风景看过去,付迎麒发现整座庄园被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面。
左边她们要去的是一整个开阔的江南庭院。
庭院依水而建,清澈灵动的溪水里养着一些菱角和莲花。莲花此时并没盛开,只有高高低低的圆叶子从水中举起。举起的叶子间藏着几只凤头白鸭,它们排成一列,踩着两岸的倒影来回游动。
原本完整的假山倒影被他们踩的晃荡了起来,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姐妹几个就到了茶室跟前。
水边的茶室有些凉爽,一下子进这么多人倒将风堵住了。
两旁的侍女们极有眼色的退了出去,将近处能落座的地方让了出来。
太妃照顾着让他们都挨着坐下,左右扫了一眼就知道能做决定的是谁,又上前拉着大姑娘的手让她挨着自己坐,一见面就说起掏心窝子的话:“原本没想过你们能愿意来的,我替这些孩子们谢谢你。”
太妃这话太过客气,付迎麒慌忙起身准备磕头谢罪。
她这一动,其他的几个哪里还能坐,一个接着一个的站了起来,跟着付迎麒的动作就要下拜。
太妃没料到会是这么个效果,赶紧叫人把她们都扶起来,“快起来,快起来,我是跟你们闲聊天呢,怎么就跪下了?难道我又说错话了?”
甄太妃生性耿直,从进宫之始便身居高位,又因着救驾之功一向受人敬重,因此她也没有能学会委婉说话的机会。
见这几个姑娘吓得不轻,一直伺候着太妃的嬷嬷又上前来贴到耳边说了几句,甄太妃这才恍然大悟,解释道:“我是个直肠子,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若是因为你们上次接了帖子没来赴宴而生气,那这回就不会给你们递帖子了。”
话一说开,姑娘们这才心神稍定,再次顺着太妃的指令重新落座。
闹了这么大一通误会,太妃只得笑的更和蔼了些,说出来的语调也轻柔了几分,“说起来,你们家还是头一个接了帖子就来赴宴的人家。”
大姑娘猛的抬头,虽然没说话,但眼神中都是难以置信。
太妃又笑笑,说道:“当年先帝还在位时,就放了我来这院子里疗养。我一个人住这么大地方住不惯,就向宫中请了旨将一些武将家的孤儿接了过来随我同住。这些孩子都是忠烈之后,我尽心尽力的将他们教养长大,就如同养自己的孩子一般。
我虽没有自己的孩子,却在他们身上操够了养孩子的心。小时候操心他们的饮食穿戴,这到了年纪,又操心他们成家立业。
这些孩子们在我身边养到十来岁就各自出去闯荡,有厉害的已经得了官职,还有些没那么厉害的,也都长成了身手不错的青年。
我能请旨抚养他们长大,却不能越过他们自己替他们操心婚姻大事。更何况,这姻缘本就是要两情相悦,强求不来的。
所以我就想了个法子,借着宴会的由头邀请京城各家的少爷公子们来我这儿游游院子,顺道相看相看。”
话说了一通,太妃有些渴了,身旁的丫鬟们适时的端着新砌的茶盏奉到面前,又顺手将已经凉了的旧茶撤了下去。
趁着饮茶的空档,付迎麒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的抬眼打量了一番对面的太妃。
甄太妃已经五十余岁,因为远离宫廷,日子也过的顺心,她的头发还黑压压的,只有鬓角处有几丝斑白。她的面颊有些丰盈,素净的脸上一片祥和,只有眼边唇角处有一些笑出来的皱纹。
这一副慈善祥和的面相让人忍不住亲近,莫名其妙的,付迎麒一直提着的警惕就这么放了下来。
太妃润了嗓子又继续说:“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这儿的筵席从去年春天就开始摆了,除了第一回各家都给了面子来一趟之外,等到他们回过味儿来以后就再也没人来过。我这儿帖子送了一封又一封,回信儿的却没几家。高门大户的不愿意跟这些没有父母的可怜孩子相看,小门小户的又都跟着这些高门大户走,这么折腾了一圈下来,我这精心筹备的花会就只成了他们呼朋唤友聚会聊天之处。
本来我都随他们去了,可偏巧的,你们竟答应了要来。”
说到这里,一直倾听的付迎麒心里泛起了嘀咕,心里想着“难不成不该来?”
“来了好!来了就好!”没等付迎麒想完,太妃又激动了起来,“你们几个可是我等了好久的贵客,可要安排人好好招待你们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