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在燃烧。破败的城墙后，滚滚浓烟腾空而起，被闪烁的火焰映照着。
“要是我们来得太晚……”鲍尔德雷格说。
“我的喽啰们……我已经让他们尽快……赶路了。”鲁希尔德说道。
说话时，矮人把头靠在萨斯基亚的肩上。她呼吸急促，似乎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更别说自己走路了。指挥这支僵尸大军带来的压力，几乎超出了她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但这是一支多么庞大的军队啊。数百个死去的精灵、人鱼——偶尔还有矮人——骑着各种各样的不死坐骑奔赴战场。
“嗯，我知道你已经尽力催促他们了，”鲍尔德雷格说，“我只希望我的宝贝和那小伙子能坚持到我们赶到那儿。”
“我确定他们会没事的。”萨斯基亚撒了个谎，“他们能照顾好自己，而且还有石头守卫呢。”
是啊，你就这么一直安慰自己吧，她看着一段已经熔化成炉渣的城墙，心里想着。敌军士兵从城墙的缺口蜂拥而上，涌入了城墙后的燃烧着的街道。
在城墙这边，原本等着进城的精灵们刚注意到冲过来的僵尸，便匆忙组成了一道防线。身着铠甲的精灵们将长矛朝着蜂拥而来的尸群刺去，而树塔上的弓箭手则朝着他们射出一排排箭雨。
不过，这一切都太晚了，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这些死者可不会被长矛或者弓箭阻挡住脚步。但他们的敌人就不一样了。不死族弓箭手骑在坐骑上回射，把敌人从树顶上射落，掉到地上的精灵群中。在那里，那些死去的精灵又重新站了起来，开始撕咬、捶打、砍杀他们曾经的同伴，把前线搅得一片混乱。就在这时，不死族骑手发动了冲锋，用蹄子、爪子和铠甲覆盖的躯体把惊恐的精灵们踩在脚下。新复活的僵尸爬上树塔，把剩下的弓箭手扔到下方等着的长矛上。
短短几分钟，场面血腥惨烈，通往城市的道路就这样被打通了。
鲁希尔德喘着粗气，呼吸急促而艰难。萨斯基亚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你在流血！”
鲁希尔德擦了擦脸，手染上了一片鲜红。她在挽具里摇晃着，鲜血从她的耳朵、鼻子还有……眼睛里渗出来。
糟糕，糟糕，糟糕，这情况太糟糕了。
萨斯基亚用牙齿撕开自己的手腕，然后把伤口凑到朋友嘴边，“喝吧。”她命令道。
在伤口愈合前的几秒钟里，鲁希尔德大口喝下了许多她的血。也许这会有帮助，即便朋友身体承受的压力并不完全是生理性的。
“很好，”萨斯基亚说，“现在遣散一些你的喽啰吧。”
“不行。”矮人小声说。
“你行的，而且你必须这么做，”萨斯基亚说，“你难道没看出来这都快把你害死了吗？要是你的脑袋爆掉了，那你对谁都没用了。而且，如果我们只带着骑手进城，还能走得更快些。求你了，鲁希尔德。”
“我……好吧，萨斯基。”
就好像线被突然剪断了一样，那些行走的尸体哐当哐当地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萨斯基亚纵身跃过城墙缺口处熔化的石块，吸入一口夹杂着浓烟、呛人的空气。透过烟雾，一个魔像庞大的身影若隐若现。它少了一条胳膊，胸口有个洞，它的核心宝石碎落在脚下的瓦砾中。
她通过小地图以及快速的前方视野侦察发现，一支庞大的敌军正在城市中心杀出一条血路，并且在纺锤城周围集结。规模稍小些的战团正从主力部队中分离出来，去夺取城市周边的关键战略要地。至少，她觉得那些地方应该是战略要地。她对军事策略的了解全都来自游戏。
她发现克韦尔迪和弗雷吉驻守在其中一个地点：一个集市广场，位于一座山坡旁，山坡被修成了一层层的高台。在这里，矮人们似乎还守得住。尽管他们在人数上远远处于劣势，但占据着高地。矮人们朝着涌到集市下方平地上的精灵们不断射下弩箭，还扔下施加了魔法的石块。两个魔像守卫在台阶顶部，只要有敌人靠得太近，它们就会又踩又砸，还会用肩部搭载的弩炮朝着挤作一团的精灵们射击，杀伤力极大。
克韦尔迪身着溅满鲜血的铠甲，站在一个魔像旁边，举着能挡箭的盾牌挡在身前。他看上去像是刚挨了一顿揍，但站姿很稳，下巴紧绷，一脸坚毅。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萨斯基亚怎么也想不到他就是那个曾经说话结结巴巴、紧张得不行，连她的名字都说不对的安静又有点书呆子气的家伙。
与此同时，弗雷吉正悄悄绕到聚集的精灵们身后，看上去随时准备发动突袭。要不是有地图标记，萨斯基亚根本就发现不了她。不过……她是不是疯了呀？那儿可有将近一百个精灵呢，而她就只有一个人啊！
萨斯基亚、流浪狗以及他们率领的僵尸队伍在燃烧的街道上尽可能快地向东朝着集市奔去；一路上，他们不时与遇到的精灵士兵发生短暂而激烈的小规模冲突。
萨斯基亚从横七竖八倒在街上的扭曲尸体旁跑过时，心情越发沉重。废墟中躺着一些孩童大小的尸体——有些还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索里克那残破的尸体的画面突然出现在她脑海里，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只是你的想象罢了，她试着安慰自己。他不住在城的这一片。可米尔娜住在这儿啊……
在米尔娜家稍作停留时，萨斯基亚差点丢了脑袋。门已经从铰链上被撞了下来。血淋淋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板上。她担心会看到最糟糕的情况，便往屋里偷看了一眼。有个东西朝她飞了过来，速度快得她差点都来不及反应。
萨斯基亚眨了眨眼，发现一把细长的剑抵在自己的喉咙前，离喉咙只有几毫米的距离。拿剑的是一个上了年纪且颇为肥胖的矮人妇女。
“我的天呐，米尔娜！”萨斯基亚说着，看了看矮人又看了看地上的精灵尸体。
“哦，是你呀。”米尔娜说着，动作流畅地把剑收了回去。
鲍尔德雷格、弗雷吉和克韦尔迪可不是唯一的“忍者”啊，萨斯基亚心想。那把剑虽说不完全像武士刀——剑刃太直了——但也差不多了。
“我看你挺忙的呀，”她说，“我都不知道你还会这一手呢。”
米尔娜皱起了眉头，“一帮尖耳族闯进我家，你觉得我能怎么做？”
“呃，我不知道，邀请他们进来喝茶吃点心？”这话让米尔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听着，要是你能战斗，想不想跟我们一起走？我们正缺人手呢。”
“然后任由尖耳族洗劫我的家？”米尔娜说，“我可不干。而且，我还得保护一个人呢。”
萨斯基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一双小眼睛从楼上的门道里往外偷看。等等，她认得那双眼睛。
“索里克？你在这儿干什么呢？你新的家人怎么了？”
紧接着，她就看到两条小腿噔噔噔地跑下楼朝她奔来。
“哦，不行，”米尔娜说着，在小男孩抱住萨斯基亚的腿之前拦住了他，“回你房间去，孩子。下面不安全。等这事结束了你就能见她了。”
索里克在她手里挣扎着，“可是——”
“在我打你屁股之前，赶紧给我躲起来，小子！”米尔娜喊道。
“可是那些毛茸茸的家伙！”索里克说，“它们也想帮忙呢！”
他话音刚落，一排小小的白色毛绒球就顺着楼梯跑了下来，身后留下一串冰柱。
“这些小可爱！”萨斯基亚难以置信地说，“它们一直都和你在一起吗？”
“不是和我在一起，”索里克说，“它们有时候会来看我。你帮过它们，所以现在它们来帮你了。”
她盯着他看。这孩子和那些生物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不过，说不定它们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能帮上忙……
还没等她拿定主意，那些小可爱就从她两腿之间跑了出去，出了门。
“看来就这么定了。”她小声嘀咕道。
鲁希尔德在她背上动了动，“我们得走了，萨斯基。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
“对。”萨斯基亚说。她转身对米尔娜说：“你要保证他的安全，好吗？”
“我会尽力的。你们也要保证自己安全。”米尔娜皱着眉头看着鲁希尔德，鲁希尔德现在看上去简直就像她那些僵尸一样。鲍尔德雷格从流浪狗背上朝她挥了挥手。
“我……也一样。”萨斯基亚说完，转身沿着街道朝着流浪狗和那些不死族追了过去。
如果他们快点走的话，离集市广场也就几分钟的路程了。她希望朋友们能坚持到他们赶到。一阵冰冷的恐惧涌上她的心头，而且——
哦，等等，那不是恐惧。
她看向那些紧紧贴在一只冰冷的僵尸螳螂甲壳上的白色毛绒生物。
萨斯基亚觉得把这些生物带入一场本与它们无关的末日之战，自己就像个十足的坏蛋。但它们或许有机会对付那个火法师，毕竟它们能制造冰嘛。
只是她完全不知道它们要怎么才能靠近那个家伙把他冻住。那家伙可能随便看一眼就能把它们烧成灰烬。
不过当务之急是：赶到朋友们那里去。
他们趁着精灵战团没察觉，沿着下方高台的台阶往上冲。鲁希尔德抓住这个机会，派她的不死族冲到了他们前面。
流浪狗把背上的乘客放到附近一个亭子的屋顶上，然后跳进了混战之中。他的手可能还没完全长好，但拿着那根长棍，他的杀伤力可一点没减弱。他把长棍在身前大幅度一挥，残破的身体便纷纷倒下。
萨斯基亚不想冒险让自己背上宝贵的“乘客”涉险，便留在后面，一次次地扔出雅恩博约恩。
在一片混乱中，她瞥见那些小小的白色毛绒球从冰冷的坐骑上跃起，朝着毫无防备的精灵们脸上扑去，又抓眼睛，又把脑袋变成冰块。
魔像们的弩炮没弹药了，便和克韦尔迪以及其他近战战士一起从上方的台阶下来，从另一边朝着精灵们又是碾压又是砍杀。萨斯基亚眼角的余光瞥见弗雷吉在战场边缘来回穿梭，割喉、刺背，动作利落。
这简直就是一场屠杀。精灵们无处可逃。有些试图跳到下面一层去，结果摔断了腿和脚踝——在试图爬走的时候又被箭射成了筛子。其余的精灵则在与那些不惧刀剑砍脸——甚至脑袋被砍掉都没事的骑乘敌人的无望对峙中迎来了自己的末日。
萨斯基亚走近时，矮人们从台阶边缘往后退了退。他们的目光在她、流浪狗以及下方整齐排列、一动不动的不死族队伍之间来回扫视。“亡灵操控者”的低语声在他们队伍中传开。但当鲁希尔德摇摇晃晃地从萨斯基亚背上下来时，一些人脸上的恐惧神情变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种表情。
“那是……？”
“嗯，确实是复仇者没错。我以前见过她和那个巨怪在一起。”
更多的低语声响起。附近的士兵中开始有人呼喊起来：“复仇者！复仇者！复仇者！”
鲁希尔德呻吟了一声，“我可没时间应付这个。”
“鲁希！”弗雷吉高喊着，从阴影中冲出来拥抱她的朋友。
“我也有份拥抱吧，宝贝？”鲍尔德雷格从后面走过来说道。
“当然有，还有别的呢。”弗雷吉说着便付诸行动了。还来了个热吻。松开鲍尔德雷格后，她抬头看着萨斯基亚，“谢谢你保护了鲁希。不过她没事吧？她看上去……”她担忧地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朋友。
“嗯，我知道，是吧？”萨斯基亚说，“你真该看看她之前的样子。我还以为她要撑不住了呢。”
“我就站在这儿呢，你们知道的。”鲁希尔德说着，身子晃了晃，抓住萨斯基亚的腿来稳住自己。
“勉强算是吧。”萨斯基亚压低身子，指了指背上的挽具，“上来吧。我们还没结束呢，你得保存体力。你现在看上去糟透了。”
“好的，妈妈。”鲁希尔德跳到萨斯基亚背上，朝克韦尔迪和弗雷吉点了点头，“很高兴看到你们俩都安然无恙，但萨斯基有一点说得对。我们还没结束呢。”
“大部分精灵都在纺锤城周围集结，”萨斯基亚说，“那儿需要我们。我们所有人都得去。路上咱们再聊。”
现在有魔像跟着他们，行进速度慢了下来。但这些魔像太宝贵了，不能丢下不管。据克韦尔迪说，之前他们能守住阵地，魔像可是主要原因。
在等这些行动迟缓的大块头石头赶上来的时候，萨斯基亚把自己的远程视野延伸到整个城市。她看到的景象既令人作呕，又在意料之中。一队队精灵在挨家挨户地搜查，屠杀着一个个家庭。城市的很多地方似乎都已经没有任何有组织的抵抗了。在精灵们看来，现在就是大开杀戒的时候。
眼下，除了派出一些小队去干掉附近的劫掠者，他们也做不了太多别的事了。纺锤城那边需要他们。城市的其他地方只能先顾不上了。
空中高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接着是一连串较小的爆炸声。那听起来可不像是打雷。虽然透过浓烟什么也看不见，但听声音好像是从纺锤城高处传来的。
“上面到底怎么回事啊？”她问道。
“据说尖耳族入侵了高殿，”弗雷吉说，“他们同时在攻击纺锤城的两端呢。”
“松德伯格的臭腋窝啊！”鲍尔德雷格叫道，“他们是怎么上去的？”
“没人知道，”弗雷吉说，“但这可不是阿尔瓦第一次出现在他们不该出现的地方了。”她看了一眼鲁希尔德。
“软乎乎的家伙会爬呢。”流浪狗说。
“什么？”鲍尔德雷格问。
“绕着树枝爬呀。”巨怪说道。
“绕着……？”鲍尔德雷格笑了一声，“得了吧。那他们还长翅膀了呢。”
“不用翅膀也能爬呀。”流浪狗说。
“我的意思是你说的那根本不可能。”鲍尔德雷格说。
“不是不可能，”巨怪坚持道，“你们觉得我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不是顺着石柱下来的，但道理差不多。”
他们都惊讶地看着他。流浪狗——还有这些精灵——竟然沿着辛迪尔的外侧爬上来了？萨斯基亚压根就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外面有空气吗？顺着树枝侧面往下爬就已经够疯狂的了，而且他们还得绕过好几公里的悬空部分，才能到达纺锤城与主树枝底部相接的地方呢。
仿佛是在回应她的想法，流浪狗又补充道：“树枝侧面有洞口。不用从底下爬。”
“那你他娘的之前怎么不告诉我们！？”鲍尔德雷格说。
“我以为你们知道呢。”流浪狗说。
“他们怎么到这儿的不重要，”弗雷吉说，“他们已经来了，而且目的很明确。”
“石之种，”鲁希尔德说，“要是他们夺走了我们唯一的世界种子……”
“嗯，我想我们这会儿是往正确的方向去了，”萨斯基亚看了看地图说，一大群敌人已经聚集在纺锤城周围了，“要是我们能快点到那儿就好了。”
鲁希尔德的军队离纺锤城越近，战斗就越激烈。成百的精灵在他们面前倒下。分散的矮人小队纷纷聚集到他们这边。到这时，他们不断壮大的队伍中，活人数量几乎超过了死人，而且还有三个魔像跟他们一起行进。僵尸的数量也在增加，萨斯基亚看得出来，鲁希尔德又一次在透支自己的耐力极限了。要是她朋友不听她的劝，那她也没什么办法阻止她，除非给她脑袋来一下。也许真会走到那一步，但眼下，她所能做的就是试着劝她悠着点。
鲁希尔德咬着牙，一句话也没说。她面容憔悴，眼睛和萨斯基亚的一样红。
他们咳嗽着、喘息着，踏入了纺锤城下方的场地。火焰在他们周围高高蹿起。附近的一些尖塔已经熔化成了一块块炽热的红石。数百个精灵分散在这片布满碎石和烧焦的树篱的开阔地上，朝着高耸的石柱施展法术、射箭。各种生物在墙壁上攀爬。石匠和弩手——数量远比精灵及其宠物要少——站在窗边回击，不断朝着敌人扔下石块和巨石。有些石块砸中了精灵的脑袋，但大多数都掉进了在空中蜿蜒交错的茂密树枝丛里。银发的德鲁伊们举起法杖，指挥那些奇特的树形生物把石块朝着石匠们扔回去。
一个魔像破碎的残骸倒在塔门外面。在倒下的魔像旁边，金属形态的格林德莱克劳正对着一排举着盾牌的矮人高喊，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守住防线。
在这一切的中间，站着一个身着白色斗篷、戴着白色面具的高个子身影，手里举着一支燃烧的火把。一道细长的火焰从他张开的、长着爪子的手指间喷出，穿过一扇敞开的窗户，把里面的矮人全都消灭了。窗户周围的石头被烧得通红，开始下陷。
“那就是我们的主要目标，”萨斯基亚指着那个天选者对弩手们说，“我们得在他把我们都烧成灰烬之前干掉他。”
不死族大军向前冲去，迎向那些精灵，精灵们这才匆忙调转长矛和盾牌来面对他们。
一个裹着斗篷的脑袋在细长的脖子上转了过来。尽管他的脸藏在苍白的面具后面，萨斯基亚还是能感觉到天选者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她。
鲁希尔德猛地靠在了她的肩胛骨上，“哎呀，该死，”她小声嘟囔着，眼睛往上一翻，身子瘫软了下去。
那些死者就像约好了一样，哐当哐当地倒在地上，在精灵的防线前堆成了一堆。
“鲁希尔德！”萨斯基亚喊道。她把朋友从挽具上解下来，先是轻轻地摇晃她，随后越来越急切地摇晃着。
但没有用。鲁希尔德呼吸微弱。紧闭的眼皮后面，眼球来回转动。萨斯基亚现在已经无能为力了。她的血已经进入了矮人的身体里。再给她输血只会让她更难受。
“把她带离这儿，”萨斯基亚说着，把鲁希尔德递给了克韦尔迪。她本可以自己把她带走的，但她看得出精灵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流浪狗和魔像身上。她不能冒险让他们去追自己的朋友。
克韦尔迪点了点头，开始拖着瘫软的鲁希尔德往街道那边走。
在她身后，精灵和野兽们发起了冲锋。萨斯基亚挤过矮人的队伍去迎战，在魔像和流浪狗旁边停了下来。鲍尔德雷格在巨怪的背上摇摇晃晃，弩弓已经上好弦，随时准备射击。弗雷吉走到他们旁边，一手拿着长剑，一手握着匕首。
萨斯基亚发出一声怒吼，那凶猛的吼声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接着便纵身跳进了冲过来的精灵群中。她的世界顿时变成了一个充斥着爪子、牙齿、长矛和刀剑的漩涡。还有箭，总是有箭。
朝她射来的箭太多了，她根本没法指望躲开或者接住所有的箭，所以她把注意力集中在驯兽师射出的箭上——那些箭上灌注了魔法，能把她变成巨怪烤肉。至于其他的箭，她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的动作难以预测，并且尽量压低身子。她的脸和后背传来阵阵剧痛。她从脸颊上拔出一根带羽毛的箭杆，继续又抓又咬，又撕又扯，还用脚踩踏。
雅恩博约恩，她留着用来对付那些她用爪子和牙齿够不着的驯兽师和德鲁伊。普通的箭始终是个威胁，但要是被一道厉害的灼热树液法术或者灌注了魔法的箭击中，那可就糟了。遗憾的是，那个天选者离得太远，从这儿根本够不着他。
每次她扔出斧头，斧头在飞回她戴着手套的手中时，都会砍穿钢铁和肉体。她意识到，这才是使用这武器最有效的方式。尽可能远地把它扔出去，它在飞回来的路上就能切开几乎任何东西。从那之后，只要有可能，她就让斧头一直在空中飞着，哪怕眼前没有理想的目标。
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她注意到流浪狗在她身边杀出了一条血路，弗雷吉的剑挥舞不停，鲍尔德雷格的投射物不断爆炸，魔像们则一边巧妙地躲避着攻击和法术——考虑到它们的体型和重量，这身手着实不凡——一边又踩又砸。
克韦尔迪把鲁希尔德安置到安全的地方后，又跑回来加入了一排矮人，他们用盾牌组成了一道墙，挡住了精灵们有些动摇的冲锋。
在他们身后，弩手们朝着精灵群的中间射击，天选者就站在那里。石匠们正在准备施展某个大型法术。她能感觉到魔力在他们周围聚集。
然后，一切都乱套了。
火焰在矮人后排喷涌而出。石匠和弩手们瞬间就消失在了足以熔化石头的熊熊烈火之后。那惨叫声虽然短暂，但同样让人毛骨悚然。
一道红色的光线出现在空中，从天选者伸出的手中延伸出来，直直地对准了萨斯基亚。她往旁边一扑，压在一个精灵身上。她身后爆发出一阵炽热的强光，将几十个站在火焰喷射路径上的精灵和矮人都吞没了。
其中一个魔像缓缓倒下，半边身子已经化成了流淌的岩浆。
站在爆炸路径上、在熔化的魔像后面的是克韦尔迪。那道火线无疑是扫到他了，可他却奇迹般地毫发无损。他蹲在盾牌后面，盾牌已经被熏黑了，但除此之外完好无损。
他那盾牌可不只是能挡箭啊，她想，他这本事跟美国队长有一拼呢！
突然，天选者颤抖了一下，低头看去。小小的毛绒球顺着他的腿往上爬，身后留下一道道冰痕。
搞什么鬼啊？她想，是那些小可爱！它们怎么这么快就到他那儿了？
当这些生物爬到他身上时，冰层在他的斗篷表面蔓延开来。一只小家伙跑过他挥舞的手臂，朝着他的火把伸去。他站稳脚跟，望向天空。
火球在他身上爆开，依次将这些小生物吞没。它们尖叫着从他背上掉落，小小的身体瞬间就变成了黑乎乎的灰烬。
萨斯基亚转过身，对着一个倒霉的精灵吐了个稀里哗啦。然后又狠狠踩了他一脚。
是我让它们加入这场战斗的，她痛苦地想，它们的死都怪我。
头顶传来一声巨响。光线穿透了烟雾。透过烟雾，两个身影直直坠落下来，他们在空中旋转、挣扎，从某个不可思议的高度朝着必死无疑的结局坠落。
他们在纺锤城底部附近陡峭倾斜的墙壁上弹了一下。突然，两人中体型较大的那个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横着推了出去，带着那道亮光一起。他沉闷地一声巨响，落在了远处一些建筑物后面。另一个新来者则伴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破裂声砸落在战场上，把精灵们从最终的撞击点上震得四散开来。
一个黑曜石矮人从新形成的大坑中站起身来，审视着周围那些呆站着、明显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个不速之客的参战者。即便肉体变成了闪闪发亮的黑色石头，也依然能清楚地辨认出这个矮人的身份：曼戈恩大臣，据说他是当今世上最强大的石匠。
毫无预兆地，大臣脚下的地面颤抖着裂开了。一波又一波的石刺在他周围升起又落下，每走一步，石刺起伏的高度就更高一些。离他最近的精灵们挣扎着想要站稳，纷纷往后退去。
除了一个精灵之外。一名战士大喊一声战吼，纵身向前，长矛朝着曼戈恩的喉咙刺去。
曼戈恩轻挥魔杖，一根石柱从地面冲天而起，紧紧裹住了那个精灵，然后又猛地扎回地下。长矛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它的持有者就这么……消失了。
他又挥了一下魔杖，震动加剧了十倍，一波震动和声响席卷了整个战场。萨斯基亚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可不是唯一一个摔倒的。
在这场战斗的所有参战者中，只有曼戈恩和那个天选者还站着。他们默默地对视了许久。
然后，天选者伸出手，朝着大臣喷出一道火焰。
一堵石墙拔地而起，挡住了火焰。片刻之后，石墙就被熔化成了一滩岩浆。但与此同时，在它后面又升起了一堵石墙。接着又是一堵。火焰洪流这才停了下来。
曼戈恩第三次挥动魔杖，天选者攻击后留下的岩浆朝着附近的精灵喷射过去。惨叫声响彻空中。头发和衣物都被点燃了。人们用手捂着被熏黑的眼窝。
他再挥一下魔杖，一根石柱像之前对付那个倒霉的精灵一样，在天选者周围升起。但还没等完全把他吞没，石柱就爆炸了，又喷出一股岩浆，烧焦了更多倒霉的精灵。天选者的灰色斗篷被烧掉了，露出了底下明显像爬行动物的身形，有着坚韧的灰色皮肤，丝毫没有被火烧伤的痕迹。
是个蜥蜴巫师啊，萨斯基亚心想，她费了好大劲才克制住那突然冒出来的、完全不合时宜的想放声大笑的冲动。
天选者嘶嘶作响，把手中的火把高高举过头顶。
一道蓝色的火焰将大臣和几十个尖叫的精灵吞没，火焰高高蹿向空中。萨斯基亚倒吸一口凉气。他刚刚是……？
震动愈发强烈了。精灵们尖叫着掉进了那些像饥饿的大口一样时开时合的裂缝里。
天选者的脸朝下转过来。一只黑曜石做成的拳头紧紧抓住了他的脚踝。刹那间，他就消失了，被卷入了颤抖的石头之中。
一连串沉闷的轰鸣声在她脚下深处响起。地面最后剧烈地起伏了一下，然后平静了下来。
萨斯基亚眨了眨眼。一切结束得太快了，她都还没回过神来，搞不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
在她周围，剩下的精灵和矮人都纷纷跳起来，急切地想要继续干互相厮杀这个重要的活儿。但萨斯基亚只是坐在那儿，像个傻瓜一样眨着眼睛。
这该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在这儿干嘛呢？这实在是……太离谱了。
她看到格林德莱克劳跨过倒下的卫兵，金属手中紧紧握着魔杖。石矛从地面升起，刺穿了三个弓箭手，他们射出的箭刚刚从格林德莱克劳的青铜外壳上弹开。
“没时间休息了，公主，”流浪狗说着，一脚踩在一个正徒劳地想用剑刺她的精灵身上，“要么战斗，要么死。”
她握住伸过来的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面对着围过来的一圈精灵。她不情愿地把雅恩博约恩朝着剩下的几个德鲁伊中的一个扔了过去。斧头干净利落地砍掉了他的脑袋，回到她手中时还滴着他那六个同伴的血。
这简直就跟她想象中的地狱差不多了。也许她已经死了，这就是对她的惩罚。她在撕扯、砍杀的时候，脑子变得昏昏沉沉的。
一声爆炸把五个精灵战士炸成了一堆扭曲的肢体、破碎的血肉以及瞪大却无神的眼睛。紧接着又是两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又夺走了十几个他们同伴的性命。她晕乎乎地抬头看去，只见鲍尔德雷格站在她身边，举着弩弓。在他旁边，一阵旋转的刀刃和飞掷而出的匕首组成的旋风把两个手持斧头的精灵撕成了碎片。
“你没事吧？”弗雷吉在旋转腾挪间问道。
“所有人……都死了，”萨斯基亚说，“死了，死了，死了。”
“战斗迷糊了，”鲍尔德雷格说。
“嗯，我看得出来，”弗雷吉说着，从对手的眼睛里拔出匕首，“坚强点，萨斯基。快结束了。”她把细剑刺进了一个精灵的脾脏部位。或者说刺进了精灵身上相当于脾脏的那个器官里。
地面突然裂开，石块飞溅。一个黑曜石矮人从洞里爬了出来。他少了一只手，但看上去比另一个家伙情况要好些。
还活着的几个矮人战士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曼戈恩！曼戈恩！曼戈恩！”
“真是个硬汉啊，是吧？”鲍尔德雷格说。
最后剩下的那些精灵转身就逃——却径直撞上了从地下冒出来的一堵长矛墙。
曼戈恩面无表情地看着欢呼的矮人们。他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转身——
一道比太阳还亮的光线扫过大臣的身体。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哗啦声，他碎成了一片片，散落在破碎的地面上。
欢呼声戛然而止，一个身材高大、肌肉发达、戴着苍白面具的身影跨过黑曜石碎片，把碎片碾进了泥土里。他单手举起闪亮的大剑，朝着惊恐的矮人们歪了歪头。
提亚赫林。
这就是从纺锤城高处坠落的另一个人。她之前看到在上面闪耀的那道光就是他的剑发出的。在坠落之前，他肯定是在率领第二支入侵部队从顶部攻打石柱的。
鲍尔德雷格咒骂着，把弩弓对准天选者，射出了一排爆炸弩箭。
提亚赫林的剑在空中一挥。然后……什么都没发生。没有爆炸，甚至连一缕烟都没有。天选者就这么把弩箭从这个世界上抹掉了。
他的目光与萨斯基亚的对上了，不知怎的，她就是知道他在面具后面正咧嘴笑着。然后他转身沿着墙壁跑了上去。在石柱底部陡峭的斜坡上跑了一小段路后，他纵身跃过一扇敞开的窗户。里面传来一声咕噜咕噜的惨叫，然后戛然而止。
“石之种！”格林德莱克劳大喊道，朝着纺锤城飞奔回去，“他就是往那儿去的。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我们的世界种子。大家跟我来！还没结束呢！”
“你们都听到了，”萨斯基亚对朋友们说，“我们得去……呃，那个啥啥室了。”她皱着眉头，透过敞开的门往里看了看，“不过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挤进那些狭窄的通道。而且我也没法坐电梯。”
“确实有点挤，”鲍尔德雷格说，“但要是你能到中空的核心部分，就能顺着爬上去了。”
“好吧。”萨斯基亚深吸一口气，“咱们走——”
“呃……萨斯基亚？”克韦尔迪从她身后跑过来，“我觉得你得看看这个。”
他拿出了基石。基石从他手中飞了出来，悬在她面前。当她从空中把它拿下来时，一条信息出现在她眼前。
基石：带指定的矮人鲁希尔德到石堡的枢纽处。在她身边入睡，在主人之口。
等等，什么？基石要她和鲁希尔德一起睡觉？好吧，不是那种一起睡，但……
她突然像被锤子砸了一下似的反应过来。鲁希尔德可不只是因为疲惫或者魔力过载才倒下的。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攻击了她，就像在死亡圣殿时攻击萨斯基亚一样。
阿贝利翁。他正在攻击鲁希尔德的意识，入侵她的梦境。
她确定这基石是在传达她父亲的信息。他在告诉她要怎么做才能救她的朋友。
萨斯基亚痛苦地站在那儿愣了一会儿，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然后她转身对矮人们和流浪狗说：“我得走了。鲁希尔德有危险。没时间解释了。我们会尽快回来的。”
“你说什么？”弗雷吉说，“你现在不能走啊。我们需要——”
“对不起！”萨斯基亚纵身跑开了，尽量不去理会他们那困惑又失望的表情。也许他们觉得她是因为害怕而临阵脱逃了。但她绝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该死的神去精神侵犯她的朋友。
她冲过破碎的岩石和尸体，沿着燃烧的街道跑去，绕过弯道，来到了克韦尔迪拖走鲁希尔德的地方。谢天谢地，她朋友还在呼吸，但仍然昏迷不醒，鼻子里还有一丝鲜血在往外渗。
萨斯基亚尽可能轻柔地抱起她，然后穿过城市飞奔而去。只有几小股零散的精灵挡了她的路，她毫不减速地把他们都撞开了。
进了石堡后，她冲进控制室，把鲁希尔德放在地上，然后把基石插进了插槽里。她颤抖着叹了口气，蜷缩在小矮人的身边，等待着睡意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