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筒里传来刺耳的哭声，让江哲耳膜有些疼，不得不把话筒拿远些，将信将疑问道：
“妈？是你？你怎么来了？”
黄秀梅听见江哲这个语气，觉得儿子不欢迎自己，哭得撕心裂肺，边哭还边骂：
“哎呦，我这命咋这么苦呢？！哎呦，老头子你快把我带走吧！
我这一把年纪还受这罪，儿子不孝顺，不给养老，哎呦呦！”
黄秀梅自认为是培养出大学生的母亲，也算是沾上点文化的人，跟一般的农村大婶不一样。
可现在说的这些话，全是大婶们常说的那些，一字不差。
旁边的公安哪里受得了黄秀梅连哭带嚎的，抢过话筒，呵斥道：
“找到人就行了，这里是派出所，要哭回家哭去！”
黄秀梅看见大盖帽就腿肚子转筋，马上将眼泪憋了回去。
江哲脸色已经黑得像锅底，他把黄秀梅送回老家，就是觉得自己最近还不稳定，再说他妈还不到五十，没到养老的时候。
现在他每个月给十块钱，在农村绝对够花了。
没想到他妈，这不声不响的，自己一个人就来江城了？
“喂，江哲同志，您母亲在火车站附近走丢了。请您马上到派出所来接她，我们是幸福路53号。您快点！”
公安说完，都不等江哲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这种情况他们见多了，婆婆在农村想来城里享福，儿媳妇不让，婆婆就自己跑到城里，回头一定有一场婆媳大战。
有一些打的太厉害，居委会都调解不了，还是他们派出所上门去调解的。
一个派出所都快干成妇联了。
黄秀梅见挂断电话，怯生生走上前问道：“同志，我儿子他说来接我吗？”
“你去那边等着吧。”公安眼皮都没抬一下，指了指门口的长椅。
黄秀梅怼天怼地，但公安她可不敢怼，只能走到门外干等。
江哲听着电话里的忙音，人都愣住了。
但还能怎么办？江哲只好跑到车队，找了一辆卡车，过去接人。
坐在车上，江哲觉得头疼得厉害，知道他妈来了，他的好日子是真的过到头了……
但江哲并没有把黄秀梅带到厂子，而是暂时放到“婷婷火锅店”门口，顾婷婷看到来人是黄秀梅时，脸都绿了。
怕客人听见，她把江哲拉到门外，满脸不悦：
“江哲哥，她……怎么来了？”
“她是咱妈，这要过年了，来看看咱们不正常吗？”
“可是她才回去几个月啊？咱们不是每个月都给钱吗？”
顾婷婷回头，正好看见黄秀梅跟江晓燕聊天，笑得脸上都挤出褶子了，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她不是也看咱们生活好了，想进城享享福吗？婷婷，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怎么现在这么斤斤计较。你要孝顺父母。”
说完，江哲还不耐烦的抬起手表看了看。“行了，你照顾好妈，我下午有会，走了。”
“诶？你……”
“会很重要，你懂事点，厂长今天都来找我了，说他年后走，我接班。”
江哲深谙对付女人的方法，不能一直给大棒，还得给点甜枣。
这话一说，顾婷婷就是想发火都发不起来，语气都温柔了几分，“江哲哥，真的吗？”
“那还能有假？”
一想到江哲又高升，顾婷婷觉得黄秀梅也不那么面目可憎了，但还是板着脸走进了饭店。
“哎呀，婷婷，这饭店不少赚吧？妈这次来，就是帮你管账的。你放心，妈十几年前，还在大队记过工分呢，数学好得很。”
黄秀梅听闺女在信里说过，顾婷婷开了个小饭店，很赚钱，可一分钱都不给大哥。
闺女在心里诉苦的话，黄秀梅没听进去，看见信纸上的“钱”字，则两眼冒光。
正是因为这句，才买了张火车票，就算分不清东南西北，也得找过来。
“妈，你回家歇着吧，店里用不着你忙活。”
“你看你这儿媳妇，不领情……”
两人还要继续争论，一桌客人吃完要走，顾婷婷没搭理黄秀梅，给客人结账去了……
这店，她就不可能让黄秀梅沾边！
可殊不知，在不久的将来，“婷婷火锅店”真的易了主。
＊
距离过年还有一周，秦家忙得不停。
秦父秦母除了看店，还天天往家里买东西，准备各种年货。
秦红兵和张云每天除了上班，就是研究人民路的店。
有一家店面不错，前几天他们和老三两口子一起去看过。
临街，一共三十平方米的面积，百货商店斜对面，过马路就是。
面积不算太大，但顾晚晚觉得，只要空间利用好，干净整洁，多装几盏灯，弄得亮堂一点，肯定能吸引不少人。
就是租金有点贵，张云还有些犹豫，拿不定主意。
“晚晚，这房子是不是太贵了，才三十平，年租金300块，我总觉得对方是狮子大开口。”
三百块？是多少人半年的工资啊。
张云现在手里有钱，也是开小卖店赚来的，厂里工资加补贴什么的，到手才56块3，一年六百多块，可不就是半年工资嘛。
“嫂子，房子以后只会越来越贵，现在300可能再过几个月，就得600块，700块，甚至明年就是1000块。”
“啊？房子能那么贵吗？”张云觉得一千块租房，简直不可思议。
“能，不仅租房贵，以后要是不分房了，买房更贵。”
“啥？以后不分房了？不可能吧？”张云更加吃惊。
厂里不分福利房，那工人们住哪儿啊？
她根本无法想象厂里不分房是什么样。
顾晚晚见过几十年后，全国上下因为房子的疯狂，还有疯狂过后，一部分人又因为房子套牢的痛苦。
但这些对于张云来说都太过遥远，没法解释，只好笑着道：
“嫂子，你要是听我的，就跟房东多签几年合同，她这个是私房，要是她想卖，等你有钱了，就买下来。”
“这个确实是私房。行，我去问问。”
张云没有那么多远见，但她知道跟着弟妹走，他们一家的日子准没错。
几人又在房子里商量了一下怎么布置，便往家赶去。
秦峰刚停好车，就看见一阵小黑影，从眼前闪过，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问了副驾驶的秦红兵。
“大哥，刚才是有东西跑过去吗？”
“有，是你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