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意朦胧中,裴解总觉得有几只小手在自己的脸上作怪。
这种感觉越来越真实,以至于她压不住心中的恐惧猛地睁开眼睛。
三颗小脑袋上六双眼睛中原本顽皮的笑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进而为惊吓所取代。
“你们……”是谁?双方对峙了三秒钟,还是裴解先开了口。
三颗小脑袋如梦初醒,根本没听裴解说了什么,“啊”地大叫一声一哄而散。
裴解长出一口气,揉着被震得生疼地脑仁吃力地想要起身,耳边却传来一个溢满惊喜的声音:“你醒啦?”
裴解心中一惊,不动声色地循声望去,见对方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君,心中忧虑渐消。
“你……们……?”就在裴解说话的当口,刚才一哄而散的三颗小脑袋,一个一个地从少年的身后冒了出来。
“我叫林睿,这是我的两个侄子和一个侄女,爹娘兄嫂都去田里干活了,我负责在家照顾你和侄子侄女们。”
少年似乎没有看见裴解脸上的防备,脸上的阳光没有丝毫变化。
裴解清了清嗓子,声音又软了几分:“我……”
“你掉到河里啦,叶芝嫂嫂去河边取水的时候看到了你。现在天气还冷,你在水中受了风寒,已经睡了两天了。”
裴解这才感受到身下烧得温热的火炕,而少年刚才在院子里应该是在劈柴。
见裴解不再有疑问,少年信手端过来一碗水,一边递给裴解,一边说:“你先喝点水,这两天喂的水,你都没怎么喝进去,不过好在没让你嘴巴干裂开。”
眼见得碗中的温水下去了大半碗,少年抬手接过说:“我知道你还渴,可是水咱们就先不喝了,灶上温着米汤,咱们先喝点米汤好不好。”
少年这话是询问,可语气却带着明显的不容置疑。
如此做事老成又细心体贴的少年,裴解还是第一次见。更让她惊讶的是,自己竟然不由自主地红了脸颊。
裴解有些不自在地把身上的被子微微往下卷了卷,接过林睿递过来的米汤慢慢地喝着。
那米汤带着一股浓郁的粮食香气,米粒都熬得烂烂地入口即化,显然是特意为自己准备的。因着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醒,而在灶上温了许久。
林睿拿着空碗回到灶台顺手洗净,回来后,定定看了裴解一会儿,有些迟疑地问:“你还有没有其它需要?”
裴解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想不想解手。带着尴尬和慌乱摇摇头,却听见林睿气息稳定,面色如常地说:“我去田里喊爹娘兄嫂回来,等他们回来少不了问你的情况,你先好好休息将养些气力。”
裴解愣愣地应下,少年大大方方地出门走了,留下三小只在距离她一臂远的地方好奇地打量她。
裴解对着三小只温柔地笑笑,招手让他们坐到自己身边,摸摸他们的头脸,拉着他们的小手想心思。
“很明显,自己遭遇了意外。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时代……这些陌生的背后是完全不同的习惯、行事规则和思维逻辑。”
想到这,裴解的心里升腾起一阵巨大的恐慌,它奔腾咆哮着弥散到她身体的每个角落,让她脊背僵直,两股战战,汗流浃背,尤为恐怖的是她感觉自己的心变成了陷空无底洞。
不,或许自己的心本来就是陷空无底洞,之前只是有一个幻象遮蔽了它的真身。就像佛相是修出来的,欲孽纠缠才是本真。
这股恐慌像一只黑色的大手,将她紧紧攥住。就在裴解抵不住那股强烈的窒息感,想要落荒而逃的时候,手心传来的一股柔嫩温热一下子将她拉回到现实。
裴解定了定神,只见三小只中的小女娘,抓着自己的手,和两位兄弟一起朝自己甜甜地笑。
这样的笑容,得到一份就能得到对抗全世界的力量,更何况裴解得到了三份。她不再纠结,掀开被子的一角,让三小只钻进来与自己大被同眠。
“小娘子,醒醒。”
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裴解再次醒来时,林家一家人已经聚齐了。
“小娘子,你感觉如何了?身上可有哪里觉得不爽利?”待到裴解双眼清明后,一位面目和蔼的老太太——林家主母李秀华才拉着她的手笑眯眯地开口。
裴解手微微抽动了一下,旋即反手紧紧握住老太太,轻声开口:“感谢上天垂怜,遇到您一家人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眼下唯一不足之处是,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一家人的恩情。”
李秀华不着痕迹地和旁边的老伴林青山对视一眼,笑容更深:“傻孩子,你这才刚醒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富贵门庭,却也算不上缺衣少食,你啊安心养身体就好。”
顿了顿,老太太敛了笑容,尽量温和地说:“不过啊,这人命可是关天的大事,大娘有几句话还是要问的。”
“大娘但问,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虽然不知道你因何事坠河,这失踪了几日,家里必定是担心的。既然你现在醒了,明天就让家里老大去给你家人报个平安,可好?”
听了对方这话,裴解挣扎着躬了躬身子,一脸正色道:“大娘,您一家人对我既然有重生再造之恩,我便是叫您一声亲娘也是应该的,您问话我自然不敢欺瞒,只是眼下我实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姓甚名谁,更遑论自己的身世来历了。”
裴解此话一出,房间里霎时安静下来。
“要不我们请洪秀才过来?”就在裴解快受不住这份安静时,林家大哥林昌,也就是李秀华口中的家里老大突然开口。
“嗯,好主意。”林青山眼睛一亮,:“三儿,快去。”
林睿听了吩咐转身出去,李秀华却是对着裴解笑眯眯道:“洪秀才是我们村里最贤能的,不仅有能力明事理,医术还好,你这两天喝的药,都是他调配的。”
“一会儿洪秀才到了,咱们先让他给你看看,再让他帮咱们想想办法。毕竟家里凭空多了一个大活人,咱总要有个说法拿个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