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吗?
仅四年的父子相处,那点父子之情或许早便在不邪山内,日复一日地磨灭。
幼时的谢无澜不明白,为何自己只是拔出了一柄剑,爹爹便不再爱他。
从前连伤也不舍得让他受,却亲手将他丢到了不邪山,日夜与魔兽拼命,不闻不问。
仿佛此生那前四年,不过是一场泡影,短暂而虚幻。
他曾恨过不邪剑。
也曾爱过不邪剑。
那些痛和伤、情与伴,都是一柄剑带来的。
直至最后,谢无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这柄剑了。
于是,他不再与不邪剑互动。
或许这样,父尊便能因此多看他一眼。
但他错了。
出不邪山后,在魔宫待着的那一年。
父尊收了他的不邪剑,并且不允许他再触碰,否则便一刀两断。
他没了不邪剑,父尊也没再来他的屋子探望,此后只恢复了他少主的身份,但却是有名无实。
后来出魔界去寻找护心镜之时,不邪剑竟然自己跟了过来。
真是诡异。
当时谢无澜在想,父尊在不在乎他,似乎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他只想拿到护心镜,然后回到魔界,只要不再把他丢到不邪山,怎样都行。
十几日前他回到魔界时,父尊的态度却对他好了不是一星半点,或许因为病重,不再计较往日的事情。
谢无澜沉默了许久。
他不想失去,但父尊活着与否,于他而言似乎已经无所谓了。
似乎有些矛盾,但——
“活着吧。”
他说:“他没做错什么,他只是不想要我了而已。”
江挽愣住。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先前在谢无澜的记忆内,魔尊似乎将他认成了别人。
会是谁?
一个四岁孩童,能是什么人?
竟让魔尊将他送去了不邪山?
她的视线无意识地落在了谢无澜腰间的不邪剑上,身形陡然一僵。
不邪剑……
她记得之前误入天梧山,灵息族长曾说这把剑是魔神剑。
魔神剑,便是世间最古老的魔神的佩剑。
谢无澜却轻易地与魔神剑缔结了契约。
魔尊是不是把他认成了……魔神?
可怎么会呢……
谢无澜身上魔族的气息,和不邪剑内魔神的气息一点都不像。
她默了默,抬眼看他:“我可以救他。”
魔尊不能死。
她必须要弄清楚。
此事事关魔神,不得有半点马虎。
谢无澜平静地问:“你为什么要救他?”
“因为你想他活啊。”
他心头一颤。
问天峰山门近在咫尺。
青山连绵,云雾缠绕,天阶九十九级。
爬过天阶,便能抵达山门进入无极宗。
江挽一边捉起衣裙拾级而上,一边看着身侧的谢无澜,等待他回话。
少年跟在她身后,落下了一级的距离,眼眸深处涌动着不明的情绪。
山门处的风很大,活像个通风口,似卷起漫天云雾涌向山下。
陆长遥满脸生无可恋,衣服和头发都被狂风吹得乱糟糟的。
大师兄他们则是神情泰然自若,看样子似乎早就习惯了。
风声很大,谢无澜也在此刻开了口。
不过他的声音很小,似乎并不想被她听到,所以才趁着这个时机说话。
但却又像是怕她听不到,不明白自己想说什么,因此在反复纠结下,他还是说话了。
“为什么因为我想他活,你就要去救他?”
谢无澜停下了脚步,站在她面前,望着她的眼眸。
江挽微怔,也跟着一起停下了脚步,捉裙的手缓缓垂落在身侧。
“因为我吗?”他又问。
谢无澜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清晰。
“你是在帮我。”他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江挽默默避开了他的视线:“帮就帮了,又不是没有帮过你。”
他倏地笑出了声:“那你帮了我那么多次,便是与魔族同流合污了。”
“身为神族遗孤,却和魔族勾搭在一起,若是传出去,世人会如何想?”
江挽微怔。
她貌似从来没有意识到这点……
而后又听到谢无澜继续说道:
“那便看在你帮了我这么多次的份上,我会保守这个秘密。”
“什么神族魔族帮来帮去的?”陆长遥满脸疑惑地走下台阶至二人面前:“你俩一直站着干什么?”
“赶紧进去了,不然待会宗主又要催了。”
江挽猛地回过了神来,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哦对,快走。”
陆长遥不解地挠了挠头,复又转身继续上了台阶。
他走后,江挽微微松了口气。
她瞪了一眼面前的谢无澜,直接拽过他的手强势地上了台阶。
“奇奇怪怪的你,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啰嗦?”
谢无澜没说话,被她拽得有些猝不及防,脚步有些错乱地跟上了她的步伐。
众人踏过山门,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宋初年狠狠地吸了一口空气:“是家的味道!”
常洛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好了,我们回去与宗主复命吧。”溪云止温和出声,遂又看向了陈有鑫兄妹二人,笑容温柔:“二位不必紧张,宗主挺好相处的。”
陈有鑫略显拘束地点了点头。
陈觅安拘谨地站在他身后。
不过二人很快就不拘谨了。
因为他们已经完全被无极宗的景色给迷了眼。
“我嘞个乖乖啊,真是气派,比我城主府还要气派呢!”
“这也太奢侈了吧。”陈有鑫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感叹道:“以琉璃为瓦,以白玉铺地……”
“这就是仙界第一宗门吗?”
陈觅安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南海是平凡温馨,人市繁华,而天都却截然不同。
方才来时,天都城内处处透露着金钱的味道,那是金钱物质的繁华!
就连这无极宗,建材都如此奢侈,简直就是壕无人性!
溪云止轻咳了声:“好了,诸位请随我来正殿吧,宗主已等候多时。”
的确是等候多时。
从他们启程那日,每日都要发个消息来问一问到了没。
得知他们今早已抵达天都时,更是直接站在大殿内等了一整日直至现在。
等得花都快谢了。
正殿内。
顾双闻的身影孤身立在那儿。
天色近暮,他便等了足足一日。
“师尊!”
一道声音在寂静的大殿内响起。
顾双闻身形微僵,抬头望去。
余晖的光洒进大殿,九道身影相继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