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的牙齿咬得几乎碎裂,牙龈渗出的血沫在唇角冻成紫黑色的冰痂。她能看见自己周身的热流如同被飓风撕扯的火焰,在霜星掀起的寒流面前节节败退。那些由源石技艺凝聚的赤红光盾上,正爬满蛛网状的冰纹,每一道都伴随着刺骨的刺痛 —— 那是寒流穿透防御的前兆。
“寒流太庞大了...... 她甚至能把寒流凝聚成形状了!”
煌的怒吼被卷入零下数十度的漩涡,话音未落,眼前的寒雾突然凝结成狰狞的巨狼形态。那由冰晶构成的狼首张开血盆大口,利齿间滴落的不是涎水,而是液态的氮,落地瞬间将混凝土腐蚀出滋滋冒烟的坑洞。
霜星的银发直立如钢针,每一根发丝都缠绕着细小的闪电 —— 那是超低温引发的静电效应。她缓步走向阿米娅,脚下的冰面裂开放射状的纹路,如同蛛网般向四周蔓延。当她开口时,声音不再是单一的音色,而是叠加着无数雪怪队员的回声,仿佛整个冰原的冤魂都在借她之口呐喊。
“寒气就能让你的体温冷却了吗?死亡就能让你胆怯了吗?你不会,阿米娅,你也不能!”
阿米娅的鼻腔涌出鲜血,却在接触空气前被冻成晶亮的血珠。她能感受到霜星的精神力如重锤般砸在脑门上,那种疼痛不是物理的,而是灵魂被硬生生撕开的剧痛。少女颤抖着抬起手,奇美拉虚影的触须刚触及霜星的寒雾,就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
“你不是能读心吗,小兔子?那现在就读一读吧!”
霜星突然暴喝,周身寒流化作无数冰刺冲天而起,将车库顶部的金属穹顶捅出百十个透亮的孔洞。阳光透过孔洞洒落,却在触及寒流的瞬间凝固成冰晶,如同一柄柄悬在众人头顶的利剑。
“读读我的愤怒,读读这被酸苦和沸腾在胸膛里闷烧十几年,却还没放弃跳动的心!读一读吧,读一读吧阿米娅!”
霜星的声音突然哽咽,寒流凝聚的狼首轰然崩塌,化作万千冰晶蝴蝶。这些蝴蝶扑向阿米娅,翅膀上闪烁着雪怪小队每个人的记忆碎片:年幼的感染者在矿坑中哭泣、塔露拉为伤员裹绷带时颤抖的手、雪地里最后一支燃烧的信号弹......
“这因为枉死的亲人,因为腐败的乌萨斯,因为感染者同胞因为乌萨斯的人们,依然不肯停下、不肯死去的心脏里,究竟有多少愤怒!”
阿米娅再也无法抗拒,霜星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入她的识海。看见雪怪小队第一次胜利后,大家用冻僵的手在雪地上画笑脸;更看见塔露拉转身时,霜星眼中倒映的背叛之火。这些记忆带着零下的温度,却又燃烧着灼人的恨意,在阿米娅的精神空间里炸开一场冰与火的盛宴。
“霜星小姐…… 您恨过她吗?”
阿米娅的声音被冻得发颤,太阳穴的剧痛如冰锥凿脑,却抵不过胸腔里翻涌的复杂情绪。那些交织着雪与血的记忆仍在视网膜上灼烧,她看见霜星瞳孔深处跳动的寒焰,像极了雪怪小队最后那支燃烧的信号弹 —— 明明即将熄灭,却偏要在黑暗里撕开一道口子。
霜星忽然发出一声低笑,喉间溢出的白雾在睫毛上结出冰晶。她抬起手,指尖划过凝结着血痂的唇角,动作轻得像是在触碰某段易碎的回忆。
“恨?”
这个字从她齿间漏出时,带着零下三十度的钝痛。
“我从来没有恨过她。”
冰棱从穹顶坠落,在两人之间碎成齑粉。霜星的银发随呼吸颤动,每一根都沾着静电的噼啪声。
“就算她亲手把刀刃捅进我的心脏……”
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冰面上,瞬间凝成暗红色的花,“仇恨能让冻土开花吗?能让矿坑里的孩子睁开眼睛吗?”
阿米娅的鼻腔又涌出鲜血,这次她没有去擦。血珠悬在下巴上,冻成透明的菱形,像极了霜星记忆里那些未说完的誓言。
“这片大地才是真正的凶手。”
霜星踉跄着向前半步,冰面在她脚下裂开蛛网状的纹路,却没有一根刺穿透她的靴底。
“它用矿石病当鞭子,抽打着所有想活着的人。而我们 ——”
她张开双臂,寒流在掌心凝聚成化作万千冰晶蝴蝶。
“不过是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却还在问‘为什么要打我’的傻子。”
蝴蝶扑向阿米娅,翅膀上闪过塔露拉为伤员缠绷带的手、雪地里融化的热可可、还有某个雪夜中,霜星为濒死感染者哼的摇篮曲。
“你呢,小兔子?”
霜星的声音忽然温柔得可怕,像是母亲抚摸孩子的头发,又像是死神合上亡者的眼皮。
“你难道没有因矿石病而死的亲人?没有因这片大地的冷漠而死的朋友?你没有失去过赖以生存的,给你活下去的动力的人?你的心里……难道没有一团烧了十几年,却怎么也浇不灭的火?”
阿米娅浑身剧烈颤抖。她看见自己的记忆混进霜星的碎片:博士躺在医疗舱里的苍白侧脸、切城废墟中难民们空洞的眼睛、还有某个清晨,凯尔希把罗德岛的钥匙放在她掌心时,那声几乎不可闻的叹息。
霜星的冷笑刺破凝滞的空气,睫毛上的冰晶簌簌坠落。
“理念是雪地上的脚印,技术是锈迹斑斑的镰刀,队伍不过是凑数的火柴 ——”
她忽然抬手,冰刺在阿米娅耳畔擦出刺目火花。
“塔露拉手里握着的,是整座火山。你们拿什么浇灭它?用罗德岛的船锚,还是你怀里那本皱巴巴的理想主义?”
阿米娅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霜星记忆里的灼痛感还在神经末梢跳跃。她看见塔露拉站在废墟顶端的剪影,背后是冲天的源石焰火,而雪怪小队的旗帜在风中裂成碎片。那些被冻在冰层里的呐喊突然在耳边炸响,像极了此刻霜星眼底翻涌的暗潮。
“我懂了,霜星小姐。”
阿米娅忽然抬头,鼻血滴在源石技艺凝成的颈环上,绽开一朵暗红的花。
“刚才涌进来的不是愤怒,是……”
她按住太阳穴,指尖触到霜星记忆里残留的温度 —— 那是某个雪夜,塔露拉把自己的围巾硬塞进她手里时的温度。
“是被冻在冰层下的种子。”
看着眼神逐渐坚定的阿米娅,霜星嘴角微微上挑。
“是什么在推着罗德岛前进?是什么促使你们不断战斗?”
............
“正前方!寒流密度在极速攀升 —— 是穿刺形态!”
煌的嘶吼混着牙齿碎裂的闷响,她肩甲上的源石技艺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冰层覆盖。那些赤红色的热流在霜星的寒流前撞得粉碎,如同一朵朵被暴风雪扑灭的火花。她能感觉到每一寸皮肤都在被抽走温度,连舌头上都结了层薄冰,说话时舌尖与上颚摩擦,疼得几乎要呕出血来。
“再这样下去,我就只能放弃后背,把热气流聚在前方做盾......可她的寒流正在剥夺空气中分子的振动,就算强顶,也就只能顶这么一时!”
“博士!”
煌的肩甲在冰棱冲击下迸出火星。
“你倒是说话啊!有没有什么办法!”
“我们打不破这层寒流。”
博士突然抬头,声音沙哑得像是吞咽了碎冰。
“只能…… 顶住。”
“这算什么鬼办法?!”
煌的盾墙又被轰开一道裂缝,冰刺擦着她耳际划过,在脸颊上割出细长的血口。
“顶不住的!她的源石技艺在透支地壳的热能 ——”
“煌,听我说。”
灰喉突然按住她的肩甲,冻得发紫的嘴唇颤抖着。
“霜星的生命体征…… 已经濒临崩溃。她每释放一次寒流,源石结晶就会蔓延十公分。”
她举起医疗终端,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曲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滑。
“看这个心率,她在用燃烧生命的方式战斗。”
煌的瞳孔骤缩。她这才注意到霜星的银发不知何时已变成灰紫色,每一根发丝末端都结着源石晶簇,随着动作簌簌坠落。那道凝聚成巨狼形态的寒流,此刻边缘正泛起诡异的荧光,像是将死之人回光返照的征兆。
“所以我们必须撑住。”
阿米娅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混着电流杂音,却异常清晰。
“不是为了击败她,而是为了…… 让她完成自己的选择。”
“你说什么?!”
煌的怒吼震落头顶冰棱。
“她会死的!这种自毁式的打法 ——”
“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刚才那些涌入我意识的画面里,有一段是她在雪地里写的遗书。她说……‘如果必须有人成为火种,那就让我来点燃导火索’。”
煌猛然转身,透过逐渐稀薄的寒雾,她看见那些冰刺群的光芒正在霜星身后黯淡下去。那些曾如利箭般的寒流,此刻正化作细碎的冰晶,温柔地缠绕在她指尖,像是在为即将熄灭的生命唱挽歌。
霜星的银发根根倒竖,源石结晶从锁骨爬至眼角,在冰蓝色的皮肤下泛着不祥的荧光。她每说一个字,就有冰棱从背后断裂坠落,仿佛连支撑她站立的,都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团即将熄灭的执念。
“你们的选择呢?!”
“面对塔露拉手里的屠刀,面对她用感染者的血浇铸的王座 ——”
她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晶簇上,瞬间凝成黑色冰晶。
“你们是要像懦夫一样哭泣,还是像烈士一样燃烧?!”
“霜星小姐......谢谢你。但我是没法对你生气的。”
“你......浪费我的时间。”
“不,霜星小姐......我知道我要做什么。”
阿米娅真诚道。
“我并不真的能读取别人的思维。而且,读心,从不意味着我能比没这种能力的人更理解一个人。我只是没法拒绝......我没法隔绝从你那来的情感。”
阿米娅双手握在胸前,语气变得坚定起来。
“从你胸膛中涌入我记忆里的又痛又焦灼的......愤怒。你很清醒,也很冷静,但愤怒燃烧着,烫到我想抽回手......但我不能。霜星小姐,我很明白我该做什么。我不会拒绝你。”
霜星的冰刀在冷光中泛起幽蓝,刀刃上凝结的冰晶顺着弧度滑落在地,发出细碎的脆响。她看着阿米娅泛红的眼眶,银发间跳跃的静电突然平息,只剩下源石结晶在皮肤下规律地明灭,像极了雪夜中即将熄灭的煤油灯。
“为什么哭?是因为看到了我的记忆?还是因为……终于读懂了这片大地的恶意?”
阿米娅的指尖触到脸颊上的泪痕,才惊觉那些泪水早已在寒空中冻成细小的冰珠,如同一串晶莹的念珠挂在睫毛上。她想起霜星记忆里的矿坑,那些孩子临死前眼里倒映的星空;想起塔露拉转身时,霜星藏在围巾里的颤抖;更想起刚才涌入识海的,那股燃烧着却又被冰雪封存的愤怒。
“我……”
她的声音被冻得发颤,却在触及霜星目光的瞬间突然坚定,“我在为那些没能说出口的‘对不起’流泪。为雪怪小队没能等到的春天,为感染者被迫熄灭的心跳,为……”
“在敌人面前流泪,等于把喉咙暴露给猎人。”
霜星的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却在说完后猛地抬手。
“擦掉。眼泪只能留给死者,而我们 ——还活着!”
阿米娅咬着牙抹去泪痕,冻僵的指尖在脸上划出红痕。她能感觉到霜星的精神力如退潮的海水般迅速撤离,那些曾压得她头骨生疼的记忆碎片,此刻正化作温和的光点,轻轻落在她的源石技艺触须上。
“现在,回答我。”
霜星的冰刀重新指向阿米娅,却不再有杀意,反而像一根指引方向的标枪。
“当塔露拉的火焰烧尽整个世界时,你是要跟着灰烬一起坠落,还是要 ——”
她的身体突然颤抖,源石结晶在胸口发出刺目的红光。
“在废墟上种下新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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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触摸到了特蕾西娅小姐全部的情感。她曾怀揣着炽烈的爱和希冀......对这片大地,对萨卡兹,对身边人和自己。可这一切都和她的生命一起戛然而止了。她是那么悲伤......我也是。
——阿米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