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层高比寻常住宅大了些,但并不妨碍什么。
四下万籁俱寂,张海楼踩着墙几步上来,握住那只手,被轻轻一扯后借着力顺势从窗口翻身而进。
一连串动作下来,竟隐隐生出几分做贼般的刺激感。
不过,这种古怪的联想,很快在青年关好窗,走回来在身旁落座的时候消匿了下去。
身形不觉绷紧了几分。
似乎原本已经准备睡下,床铺都是铺好的,只有一盏床头灯还亮着,青年本身更是一副家常的休闲姿态。
现在离得近了,都能察觉身上还明显带着一阵洗漱完没多久的残余清爽气息。
本来也都晚了……要不是他无意打扰,此时本该是老师平时的睡觉时间。
稍作权衡,张海楼张口就准备主动解释,插科打诨先把今天的事打发过去,尽早离开。
然而出声之前,青年提前抢过了话头。
“是不是之前压给你的事情太多了点?”
没被直接问起三更半夜怎么不睡的问题,张海楼不觉松了口气,随即下意识进行反驳。
“怎么会,都是些小事。”
“过于繁琐了……打理店铺,交接新人,财务记账,日常采买之外,最近还要顾着麒麟竭的事情,全都靠你支撑上下。”如此说着,张从宣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
因为一开始对这些就不感兴趣,小张哥来了之后又积极接手,他已经习惯性把事情交出去了。
本只是做个话引,此时一一历数,顿时觉得自己压榨过分。
他认真反思:“是我考虑不周,甩手掌柜做得太轻松,这段时间一直过于依赖你……属实不该。”
“老板怎么突然这样说,”张海楼扬眉一笑,“这些庶务还不值得您费心思。”
又小声提醒:“您不是都给我发奖金了嘛,加起来比隔壁王蒙高出不知多少,算起来这可比钻坟地省心省力得多,我满心愿意的!”
他说的坦荡,张从宣不由莞尔失笑。
“可王蒙也不会跟着呉邪出门啊,花点钱就能雇到你这样的能手,难道不还是我赚了么?”
“总是谈钱多生分呐,”张海楼鼓了下脸,神色间颇显委屈,“您想要用我,一分不花都成……我倒贴也必然来的啊!”
“是我失言。”张从宣当即认错。
“不过,我刚说的话是真心如此想的,”他轻声叮嘱,“如果有什么无暇顾及的,需要阿客他们帮忙的话一定要说,别太累着自己。”
“好吧。”张海楼顿了顿,才不太甘愿地应下。
“还有件事……”
望着小张哥跟往常无二的自然态度,张从宣目光稍稍侧开了些,嗓音不觉放轻:“其实,早两天就应该跟你道个不是。”
“啊?”张海楼茫然无觉。
“一开始,我是真的没有想起来……”青年的嗓音低缓。
猝不及防听到这个,张海楼怔然一瞬,强自扯了下嘴角:“是,您亲口告诉过的。”
话虽如此,他的眸光仍不免有些黯淡。
方才就已下定决心说开,见此,张从宣抬手在他手上安慰地拍拍,愈发坦诚。
“说来奇怪,但是,对于我来说,店员小张哥的出现,其实比几十年前在长沙那次见面还要来得更早一些,你能理解吗?”
浑身一震,张海楼仓促抬头看去。
青年的神情与口吻,无一不昭显着,对方的确是认真这样想的。
心口阵阵酸涩,但他心知肚明,这并非老师的错。
失忆就是如此……干娘当年遭遇天授,在南安号上不也差点没认出自己吗?
自己理应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这点。
因此,嘴角动了动,到底维持住了上扬弧度,张海楼垂着眼轻轻点头:“我……能理解。”
他低着头,双手突然被握住了。
“说这些,不是为旁的,”青年的嗓音含着笑,温煦轻和地传入了耳中,“海楼,我想应该让你知道,是真的很感谢你那时候的到来。”
张海楼心头一动,难以自禁地侧目看去。
“本来总觉得哪里不够,什么也想不起来的情况,即使已经解决了一个委托,还是提不太起兴致做事。”
“多亏那个时候你来了,总算感觉踏实了一点,不至于迷失方向,”张从宣朝他眨了眨眼,“紧接着就是海底墓的委托,要是没有你,我心里实在没底,恐怕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张海楼欲言又止,难得神态拘谨:“我也没起什么用处,还让您不小心受了伤……”
“那只是意外。”张从宣当即反驳。
“我本身水性一般,后面前往鬼船那次,如果不是海楼你一直在水里跟着,恐怕刚开始就要心神不稳从而出丑。”
这当然是夸张说法。
小张哥无视船浪直接跳水跟随,固然艺高人胆大,但人心都是肉长,这份诚恳摆在面前,他又怎会毫不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