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卑微的大海赶来，
来给你一个吻在脸上，
每一朵浪花后面，
有位天使闪闪亮。
在你的眼睛里，
有没有给梦的地方?
睡吧，新生的孩子，
我肉中的粮，被守护的星，行走的光，
睡吧，风静一静......
你吩咐它不要弄出声响。
《摇篮曲》
——
施笑颜淘到了一把二手的琴。
她把金酒王国宫殿地板上镶嵌的钻石卖了，黑市把她狠坑了一把。可她只能去那儿卖。
现在的珠宝市场早就被富人垄断了。他们开采，将一大块钻石从穷人脚下的地里挖出来，敲成零零碎碎的木屑，再将它们包装好卖回给可怜的穷人，将他们的骨头都敲碎带走了。
她攒了一点钱。
一颗钻石买不到一个房子。而她还要维持生计。
工作也早就找不到了。只有某些黑色产业愿意剥削她。回到这里，她的生命就不属于自己了。
她是一个流浪乐师，她是一个偷窃的罪犯，她是一个穷人，肉体不是她的所有物。贫穷是这里移动的坟墓。
她是一个工人。
她淘到了一把二手的破琴。
“****。穷死了。”施笑颜抽着烟。“早知道还会回来，多从别的星球偷点钱。”
现在唯一的体面就是这张破脸。
还有这非主流的天生的红发。
施笑颜站在街头冷脸弹琴唱歌。可她无法做到热爱。
也没有人热爱。
唱歌就像当众流泪一样恶心。
看他们以一双怎样的眼睛看着她。
真恶心。
她到底该如何微笑？
钱零零碎碎扔在地上。像木屑一样。
施笑颜面无表情地把它们捡起来，塞进口袋里。
有几个男人吹起不太友善的口哨，“嘿！红发美女！”
“领口低一点，多给你扔点钱哦！”
施笑颜停住了动作。
她其实看起来不太好惹。眼神又凶又冷，手腕上还有一串丑陋的纹身，个子也高，红发也张扬。不过那几个男人觉得这样的女人更带劲，玩起来也有意思。况且，这不是要钱吗？
这不是想要钱吗？他们可以“等价交换”啊。
他们露出笑容。
不过当他们看见施笑颜从身后掏出板砖的时候还是吓了一大跳。
但他们不能失了男人的面子。
“哟，想打架？”那个喊“领口低一点”的男人露出戏谑的表情，眼睛上下扫她，“真带劲，小东西。”
尽管她们个子差不多高，但他可是肌肉发达的男人。女人这东西，就是需要管教才老实。不然不会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一个街上乞讨的臭婊子有什么胆子忤逆他呢？
他一把拽住她的红发，其他几个男人没有上来帮他，大概是想给他展示雄性魅力的“舞台”。
施笑颜也有舞台。她唱歌弹琴。
喊“领口低一点”的男人也有舞台。他用暴力管教女人。
施笑颜没有用砖头，她先是一拳凿上了他的软绵绵的脸。她看见那张脸抖了几下，像海浪一样一层一层地漾开。
第二下她擒住了他的手臂，青筋暴起轻巧地用力一旋，他的骨骼轻灵灵地离开了他，软趴趴地裹在他的肥肉里。
施笑颜干净温柔地给他来了个过肩摔。
“弱。”
她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灰尘，还有那种臭臭的恶心的汗味。她对着其他几个呆住的男的阴森森地冷笑了一下，“老娘因为杀人坐过牢。最好不要过来哦。”
“我可以死。但是我一定会挑一个人陪葬。”
她微笑着，弹琴的洁白手指冷冰冰抚过板砖，声音幽幽，“一定。”
那几个男的被挑衅了，气的脸红脖子粗，可又怕死，于是又骂了几句臭婊子死婆娘，脏脏的眼珠子瞪得快要掉下水沟里。
施笑颜面无表情。
他们在一刻不停的辱骂声中走了。
“*东西。”施笑颜面无表情地骂了一句，把砖头扔了。“哼。”
脸上戾气还没收，转过身，看见一个人正大剌剌站着看她，脸上带着戏谑的神情。
钟狱。
施笑颜顿住了脚步。
“看得开心？”她冷笑了一下。
钟狱没有回答。他走了过来，嘴里懒洋洋叼着一根雪茄。椰子味的。和上次那根一样。
他的穿着也没变，看起来依然很凶。
施笑颜才发现他的店就在街对面。她突然有些难堪。
“怎么？”
“你有点怕我。”钟狱轻笑了一下，眯缝了一下眼睛，“我又不是坏人。”
“啊。不是。”
施笑颜敷衍。她又有点想捡起地上的砖头了。
“上次的糖怎么样？”
“挺甜的。”
“甜？还有呢？”
“还有烦。”她淡淡，“以后别送了。不喜欢。”
“不喜欢？”钟狱指尖夹着雪茄，一眨不眨盯着她看。她垂着脸，能看见她红色的发旋和雪白的脸，他又看下去，盯着她垂敛的睫毛与红艳的唇看。
“一直不喜欢吃糖。”他听见她说。
“不是说我的糖好吃？”
施笑颜冷脸，“假的。是你的人好吃。”
钟狱听了，却赞同地点了点头，“有人说我是糖妹。”
施笑颜沉默无言。
她仰脸看了看他的面庞：
头发今天没有梳上去，藏了额头；眼睛锋利漂亮，笑起来有种雅痞气息，施笑颜有时候觉得特别帅，有时候觉得贱兮兮；眉毛也凶，不过今天看不见；鼻子很好看，像条公路似的；嘴巴...漂亮。
施笑颜把目光从他的嘴唇上剥下来。
“不用看店？”
“招了个小工。”雪茄夹到了指间。
施笑颜听了，顿了一下，她的目光凝望向那家彩色的可爱糖果店。
里面出现了一个穿着鲜艳围裙的少女。
施笑颜没说话。心脏倒有些难受。
钟狱一直盯着她看。
他伸手想要碰她的脸，不过却停了下来。手又垂下去。
“生意挺好的。”施笑颜收回目光。她没什么表情地走过他，拿起地上自己的琴。
钟狱突然抓住了她：“给我唱一首吧。”
施笑颜垂眸，她笑了笑，“你能给我什么？”
“你想要什么？”
“钱。”她嗤笑着说，露出在看刚刚那些男人时一样的神情。好像他们都一样。
也的确都一样。
这不是想要钱吗？
钟狱没说话。他沉沉地看着她，似乎是对她不太满意。
“真要这样？”
“我们本来也没什么关系。”施笑颜淡淡，目光却不再看他。
“没什么关系？” 他的气压很低，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他冷笑了一下，垂睨她：“老子看着你长大的。没什么关系？”
“没用。”她只是说。
“挺好的。”他更气笑了，“没用。”
“只有爱情才有用是吧？嗯？如果不谈恋爱我们之间的所有感情都没有意义？”
“我不想和你吵。”
施笑颜语气消极。
“不想吵想怎么样？”钟狱却突然蹭了蹭她的脸，声音突然变得轻柔，“两年不见倒是看起来要把我忘了。”
施笑颜似乎被他的骨节烫到了，僵了一瞬。钟狱就这么看了她一会儿。
好恶劣。
好恶劣。
施笑颜在一瞬间产生了恨意。可那种恨意闪烁了几秒钟就荡然无存了。死了。
“艹。”
“乖乖的。”钟狱揉了揉她的头，“给你钱好不好？不要你唱歌了。”
“别又因为我说不在一起就走。”
“哼。”施笑颜冷冷，“才不在乎呢。”
“不在乎？”他又露出那种微笑，慢慢地弯起眼睛，施笑颜觉得他在勾引她，“不想我吗？”
心跳又失衡了。
施笑颜又开始恨他了。
欲望从岩石缝隙中汩汩渗出，永恒的头痛扎根于眼球后，她的指尖又可悲地颤抖起来。
“我走了。”她面无表情地推开他，“还要赚钱。”
钟狱于是看着她缓慢离开的影子。她这一次走得有些慢，像是那把背上的琴压垮了她。
钟狱吸了一口雪茄，缓慢地吐出烟雾来。看施笑颜的影子在烟雾缭绕中缓缓消失不见，像一团迷失的人的脚印。
她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
“不死鸟呢？”
他们几个已经在这里待了两天了，此时正坐在燃灭的灰烬前，那只可爱的小蠕虫却突然不见了。
“可能在灰烬里藏着呢。”
血菊眨眨眼。
外面天黑了，幽紫幽紫的，闪闪的星星发着光，萤火虫与黄色的花朵一起，午夜躺在藤枝编织的吊床上，已经睡了一天一夜。
吕雪途也困了。她神情恍惚。“...唔。”
林羡正坐在另一张吊床上，这张吊床开满了鲜花。吕雪途走过去，在他的身上躺了下来。
“困了？”
“嗯。”
吕雪途闭着眼睛，头安宁地枕在他的腿上。
血菊看了，也后知后觉地感到困倦。
她的眼睛耷拉下来，又变幻成了小橘猫，团在午夜的怀里，安安静静地入睡了。
“...你也躺下来呀。”吕雪途挣扎着说。
“不困。”
林羡淡淡。
夜空发亮，柔和又清冷。所有生灵与星球和宇宙一起安然入眠。林羡清醒着，看得出神，有些迷失地沉入梦幻。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林羡缓缓地垂下头颅。他安宁迷失的目光又落在吕雪途身上。
“没剩多少时间了。”他有些悲哀地想。
他的指尖缓慢地描摹她的面庞，幽紫与明黄的光打在她的骨骼与肌肤上。他以指腹吻她的唇与鼻尖。
还有她眼尾漂亮的鲜花印记。
吻了很多很多次。
“唔。”矿山趴在林羡的肩上。它又圆又亮的绿眼睛眨巴眨巴，小脑袋垂下，上面可爱的小花晃荡晃荡。
“花长出来了。”林羡抚了抚那朵花的花瓣。
“唔。还有背上也有一朵呢。头上有两朵呢。”
“嗯。”
“林羡。”
林羡看向它。
“长花好热。感觉有别的东西。”
“回来吧。回来就不热。”
“林羡。”矿山又叫了他一声。
“嗯？”
“我好像碰到你的心脏了。”
“是吗。”他没什么表情。
“林羡，你的耳坠好漂亮哇。”
矿山看着他耳坠上的红宝石。这好像是它第一次看见它。之前里面的红宝石好像都不见了。
唔，这颗红宝石好像是它的森林权杖...
“回来吧。”
“唔...”矿山点点头，它幻化为一道绿色的闪光，种入了林羡的身体里，又像是从他的身体里长出来的。
......
吕雪途是被一阵怪异的神圣鸣叫唤醒的。像被一只马鹿踩在脸上。
她睁开眼睛，感到阳光耀眼得不可思议。一种想要伸出双臂向前扑去的甜蜜的饥渴吞下了她。
她先是看见了林羡的脸。那张面庞被阳光裹住，有一种天然酵母发酵的味道。
他正在睡。他迷失于梦境，很浅地蹙着眉，像是不太快乐。
于是吕雪途抚了抚他的眉间，看他动了一下，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们安静地对视了一会儿。
林羡的情绪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梦境中抽离。
“那是个不太好的梦。”吕雪途想。
他看起来有些痛苦。血液从内向外渗出。那种阴沉的血潭很快被心灵旋转的金色太阳晒干了。
吕雪途没说话，她微笑，声音像裹着糖果，“呼噜呼噜毛，吓不着。”她轻柔地摸摸他的头发。
林羡眯了一下眼睛。
“宝贝。”
“啊？”吕雪途顿了一下，脸又微微红了。
“你好可爱。”他蹭了蹭她的脸。
“唔。”
吕雪途被他抱着坐了起来。她的绿眼睛亮晶晶又像湿润的绿谷，她往他的怀里凑，嗅了嗅他的味道，林羡冷淡地挑了下眉：“小狗吗。”
“小草。”
吕雪途的眼尾红了，微微上挑，她用鼻尖蹭他的脸颊。“好香。”
林羡揉了揉她的耳尖，如愿看见她的红潮泛了上来：“不死鸟诞生了。”
“嗯？”
吕雪途听了，望向四周。此时，天还没有破晓，整个夜空正在泛红，万物都被点燃了，凤凰的火焰一闪一闪地幻化，守护神九尾狐不再沉睡，奇异的金与火红，像曙光一样崇高而纯洁的升腾着的梦幻...一个新的太阳正在升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