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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跟贾敏过往的宿怨,对于贾母安排下来的迎接黛玉的吩咐,王夫人自然并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罢了,这般兴师动众、慎重对待,倒是给她脸了。

王夫人只轻描淡写地吩咐了几名下等仆妇与小厮,命他们前往扬州,权作迎接之仪。

待的听说黛玉所乘的船只即将靠岸,更是随意指派了些平日里粗笨不堪的杂役,在码头候着,以示“妥善”安排。

此时,贾母忽而提及此事,王夫人心中不禁咯噔一下,面上却强作镇定,欠身行礼,嘴角勾起一抹温婉笑意,答道:“回母亲,确是如此,听闻外甥女午后便至,媳妇已着人细细打点,必不会有所疏漏。”

言罢,眼神微闪,似有水波不兴下的暗流涌动。

贾母手执青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龙井,茶香袅袅间,她漫不经心地道:“你办事,我向来放心。只是我这外孙女年幼,初来乍到,恐有不谙世事之处,怕的是那些个不长眼的下人,背后嚼舌根子,给她添堵。”

言语间,眼神锐利,似能洞察人心,让王夫人心中一紧,笑容僵在脸上,暗自揣测贾母话中深意,颇感不自在。

贾母复又问道:“你所说的‘妥善之人’,莫非是周瑞家的或是郑华家的?她们虽是能干,但玉儿初到,总需有个贴心人陪伴左右,聊聊家常,解解旅途劳顿。再者,琏儿身为兄长,又素来擅长交际,理应在码头亲自迎接才是,莫非他不在?”

周瑞家的和郑华家的都是王夫人的陪房,在府里都是奴才中的头面人物,又岂会被王夫人打发去迎接黛玉?

至于贾母所说的琏儿,正是贾赦之子贾琏,年近双十却仍是文不成武不就,如今在府里专门管着些外头迎来送往的琐碎事务。

论亲缘同黛玉是正儿八经的表兄妹,黛玉从扬州远道而来,合该贾琏出面在码头迎接才是,故贾母有此一问。

只是王夫人有意轻忽黛玉,除了那些个粗使杂役之外,压根就没有再安排其他人前去迎接的打算。

如今听着贾母这般说,顿时呐呐不能言。

旁边的邢夫人却是眼波一闪,恰到好处的伪装出惊讶的神色,道:“什么?今儿下午外甥女就要到了?琏儿真是该死,这般重要的消息竟也没提前说上一声。适才我过来时,还见他在府里到处晃悠,莫不是忘了交代给他的差事。”

她小门小户出身,论起玩心眼子,几个加起来也不是贾母和王夫人的对手。

此时伪装出来的震惊神色,看上去着实虚假,不过却正中贾母的下怀。

贾母顿时神色一凛,愠怒的看向王夫人,口中却道:“岂有此理!这琏二平时看着倒是个好的,到了关键的时刻,怎地竟敢阳奉阴违?还不快快把他给我叫来,我倒要问问他安的是什么心思?”

王夫人见势不妙,赶紧起身赔笑道:“婆婆息怒,此事确是媳妇疏忽,未曾吩咐琏儿前去迎接。本想着外甥女归来,自当以家宴相待,以表亲厚,不料竟让婆婆忧心至此,实乃媳妇之过。”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贾母手中的茶盏已重重落在地上,碎瓷四溅,惊得满室皆静。

王夫人浑身一颤,抬头望去,只见贾母目光如炬,满是嫌恶与失望,仿佛能穿透人心,直视其灵魂深处。

一时之间,厅内气氛凝重,众人皆屏息以待,无人敢出一语。

只听贾母叹息道:“我这把老骨头,原想着能多享几日天伦之乐,却不料连身边之人也渐生懈怠。我那外孙女儿,幼年丧母,远道而来,竟还遭此冷遇,真是令人心寒。罢了罢了,待老二归来,我们便收拾行囊,回那金陵老家去吧,也免得在此碍人眼目。”

此言一出,王夫人再也按捺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泪如雨下,泣不成声道:“媳妇知错,实是考虑不周,还请婆婆宽恕。媳妇这就命人速去寻琏儿,定让他亲自前往码头,将外甥女风风光光接入府中,以表歉意。”

一边说着,一边心头暗恨。

想她在荣国府中管家多年,有多久没有这般当众被下过脸面了?

也不知这死老太婆今儿是吃错了什么药?

竟一门心思的替那尚未见面的小丫片头撑起腰来。

被孝道压在头上,如今王夫人也只能暂且服软,打算搓磨黛玉的计划也要先搁置一旁,免得又触了自己这个黑心婆母的霉头。

邢夫人在旁边看的恨不得拍手叫好,那副蠢样让贾母看了只觉厌恶,当即厉声呵斥:“都愣着作甚?速去寻琏儿来,莫非真要我这把老骨头亲自去请不成?”

此言一出,犹如惊雷炸响,原本因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愣在原地的众人,瞬间回过神来,纷纷忙碌起来。

有的匆匆跑向二门,气喘吁吁地吩咐门外的小厮,务必尽快找到贾琏,让他即刻前往码头迎接黛玉。

有的则小心翼翼地上前,搀扶起面色尴尬的王夫人,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同时唤来几个小丫头,手持扫帚与簸箕,轻巧地将地上的碎瓷与残茶清扫干净,生怕发出半点声响,惊扰了上座的贾母。

更有心思细腻者,已悄悄吩咐厨房重新泡制一壶上好的龙井茶,待茶水滚烫,香气四溢之时,便由一位训练有素的丫鬟,步伐轻盈地端至贾母面前,恭敬地奉上,以解其心中之怒。

荣庆堂里的这场风波,并没有影响到西角门外的黛玉一行。

冬日的寒风之中,守门的小厮和那几个三等仆妇已是急得满头大汗,奈何黛玉所乘的那顶小轿就像是中了邪似的,无论用多大的力气,硬是纹丝不动。

这自然不是贾敏的魂魄作祟,而是黛玉施展了一个小小的术法。

至于适才贾母的梦境,则是她利用残缺空间的织梦功能演化而出,目的就是让贾母知道她这一路所受到的轻视和疏忽。

接下来黛玉只需要稳坐钓鱼台,等着贾母替她扫平前路上的障碍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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