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樾跟宋梓那天晚上闹了一场后，也不知道他妈是怎么跟宋梓说的，不过直到除夕这天，宋梓都没有再闹幺蛾子了，这倒让宋樾心里对他哥的厌烦少了一点。
因为不知道现在大佛寺的庙门外在除夕这天是不是像自己记忆中的几年后那样，道路两边都被贩卖香蜡纸钱的摊贩堵满，所以宋樾在除夕一早跟他妈说说了一声后，就喊了宋石榴跟他一起拉着摆地摊的那一套家伙什去了大佛寺的庙门外。
走到地头一看，宋樾不由在心里感到一阵庆幸。
只见庙门口的路两边，已经摆了两个空摊子。
“樾娃子，幸好我们没听大哥的。”宋石榴扫了那两个摊子两眼，便帮着宋樾将三轮车上的凳子和折叠板子往地上放。
“肯定不能听他的啊！那家伙本来就不安意我们出来摆摊，他肯定会说打击我们的话啊。”想到刚才出门时宋梓说的那句不阴不阳的话，宋樾就又忍不住撇嘴。
宋梓那个懒虫，居然说啥“这大过年的，你以外人家都跟你们一样到处乱跑啊！要我说，你们这么早去，大佛寺外面肯定人都没得一个。”
听听，这话里藏都藏不住的酸！
算了，只要他不再闹腾，说两句酸话自己就当没听见。
“就是。”宋石榴也撇了撇嘴，说：“也不知道大哥咋个这么讨厌。”
“不说他了。”眼见摊子已经支上了，宋樾忙对宋石榴说：“三姐，你在这边守着摊子。我得赶快去拉货。”
骑上三轮车蹬了两下，宋樾又停下回头叮嘱宋石榴说：“三姐，等下要是来人要你挪地方，你别怕。这地方就是谁先来就归谁。对方要是敢凶你，你就自顾自地哭。他们不敢真动手的。”
“我才不哭呢！”宋石榴白了宋樾一眼，说：“哎呀，你赶紧去拉货。要真有人敢来跟我抢地方，我就喊‘抢劫’。看他敢不敢。”
宋樾听宋石榴这样说，一时也没别的主意。
毕竟他们个头在那里，脸上的稚嫩也摆在那里。而往往很多自以为是的成年人，最喜欢的就是在他们这些半大孩子身上找存在感。
想到昨天跟林耀宗约的时间是八点，宋樾也不再跟宋石榴多说，猛蹬几下三轮车脚踏，就急忙往林耀宗的批发店赶去。
到了批发店，林耀宗已经等在门口了。
不等宋樾将三轮车停好，林耀宗就招呼着说：“樾娃子，我已经用我的小拖板车给你装了一车货，你再检查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啥需要变动的。要是没有的话，就再把你的三轮车装满，等下我一起给你送过去。”
听见林耀宗一通说，宋樾将三轮车停好，忙跟着他转到停在一边的那辆小拖板车旁看货。
发现车上除了一米两米和三米的高香，就是那种上寺庙烧香常买的组合套装，另外还有用于祈福许愿的莲花灯和水晶灯。其中，因为两米的高香，3元一套的套装，以及莲花灯属于畅销那一类单品，所以林耀宗给他装得格外多。
看了一圈，宋樾也知道林耀宗这是真正用心给自己备货了。于是格外诚挚地说：“林叔，没啥需要调换的。我三轮车上的货也按您这个来。”
“行。”林耀宗应了一声，便引着宋樾一起去店子后面的仓库里搬货。
“樾娃子，你其实没必要这么早就去大佛寺摆摊。我昨天问了一下另一个在我这里拿货的客户，他昨年就在除夕这天在大佛寺外面摆地摊了。他说其实上午都没人，所以今年打算就早上先去把地方占好，然后跟家人吃了午饭在去摆摊。”在与宋樾一起搬货时，林耀宗对宋樾讲起了他给打听的消息。
宋樾一听，这才知道刚才庙门口那两个摊子为啥是空中的，连个人都没有了。
不过他想着自己本来就是在林耀宗这里赊货，又一早就跟对方约好了拉货的时间，而且现在货也装好了一大半，总不能现在又跟人林叔说“那我下午再来拉货”吧！
想想自己要真那样做了，估计林耀宗得黑脸。
于是宋樾便说：“没事，叔。现在没人，我就正好把货理漂亮点。”
见宋樾并没有因为要白白耗费一个上午而沮丧，林耀宗不免又在心里为这娃儿的沉稳多了一抹赞赏。
也许，这娃儿将来真不会是池中物也说不一定。
因为心里的这一番思量，林耀宗便想多帮衬宋樾一点。于是便对宋樾说：“樾娃子，你架势卖，我晚饭前也会去大佛寺烧香。到时你缺了啥，或者觉得啥子更好卖，你就给我说。到时我给你另外送过去。”
宋樾也不客气，立即应道：“谢谢林叔。”
等到三轮车上的货也装好，两人便锁好店铺，林耀宗开着他的小拖板车在前面走，宋樾骑着他的三轮车在后面走，一起向着大佛寺赶去。
等到了地方，两人分别将车子停好，便开始往摊子那边一趟一趟地搬货。
宋石榴要上前帮忙，宋樾担心蜡和纸钱太重，便让她帮着将车里的高香往摊子那边搬。
等到将所有货都卸下，林耀宗对宋樾和宋石榴招呼了一声，便开着车往家里赶。而宋樾和宋石榴则开始慢条斯理地理货摆货。
等到将所有货都摆好后，宋樾将之前林耀宗给他说的这里要下午才有香客来的事给宋石榴说了，并让她先回家去，到时也能舒舒心心地吃个过年饭。
宋石榴听说上午不会有顾客，想了想便也没拒绝，只是在临走时问：“那中午的过年饭你怎么办？”
“你过来时给我带点就行了。反正按照我自己的打算也是这样的。”宋樾无所谓地说。
但是宋石榴却总觉得这样独自让她弟一个人在寒风中呆一上午，最后连过年饭都不能好好吃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
但是看着摊子上摆得满满当当的，还有地上堆着的货，她又想不出一个两全的办法。最后思来想去，才说：“之前我以为我可以陪你一起，所以也不觉得有啥。要不中午我让爸妈他们早点吃饭？我吃完了再换你回去吃。”
“别。”宋樾赶紧阻止：“本来宋梓给爸告状后，爸就对我在今天还出门摆摊子不高兴，说我一天自个瞎折腾不说，还弄得家里都不安生。你要再说早点吃过年饭，不是惹事吗？好了，你就吃完饭给我带点过来就好。”
说完，也不再跟宋石榴啰嗦，就催促她赶紧回家。
等宋石榴走后，宋樾便拿过一把折叠木椅坐了下来。
这之后，庙门外的道路两旁又陆陆续续地来了好些人，不过这些都是来占摊位的。
这些人将自己的空摊子在路边摆好后，便又转身离开了。
不过这些人在看到这一大早就已经摆好货的宋樾的摊子时，都会好奇地打量一二。甚至还有两个人上前跟宋樾打招呼，问他家里的大人咋个让他一个娃儿在这里守着这一大摊的货。
宋樾也知道，尽管自己身高已经差不多有一米六多一点，但是面相是没法骗人的。即使自己已经尽量做出一副老成的神情，但是这些世故的成年人还是能够看出他最多不会超过16岁的年龄。
所以会被这些人看轻，宋樾也并不感到奇怪。
不过宋樾对这些好奇却并不予以理会，只是巧妙地将话题转移。
那些人见在宋樾这里问不出什么，便也懒得再多说。招呼一声让宋樾帮忙看着他们的摊子别让人占了后，就转身往家里赶了。
渐渐的，庙门外不再有新的人来了。
无所事事的宋樾，在感觉脚趾头都冷得有点麻木后，便站起身来做原地跑跳动作。
渐渐的，活动开来的手脚又热乎了起来。想着反正没事，于是他便又开始打起了太极拳来。
“好搞笑的小老头！”就在宋樾渐渐沉浸进太极拳的意境中时，突然，一道略带嘶哑的嗓音在摊子前响起。
听出那话语里的恶意，宋樾就继续打他的拳，睨都不睨一眼那个不速之客。
“嘿，我说你这个臭小子，你这么小的年纪咋就学老头伙了啊？”那个声音见宋樾根本不离他，便直接绕过摊子，站到宋樾的眼面前，挑衅地问。
见这人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宋樾不得不收了拳势，抬眼看向眼前的人。
这是一个身高跟他差不多高的男孩子。一张不知道是本来就黑，还是没有洗干净的脸上，一双眼尾微挑的凤眼，显得明亮而又嚣张。头上有点长的头发，带着点微微的卷曲，显得倔强而又凌乱。高挺的鼻梁和略微肖薄的嘴唇，使得他那张还带着婴儿肥的好看的脸，多了一抹不符合年龄的冷硬。
这真是一个好看的男孩子啊！
宋樾忍不住在心里赞叹。
只是有点可惜，这个孩子身上那明显宽大的上衣和短窄的裤子，以及领口处露出的那一截破了边的绒衣领口，和手腕处衣袖上已经有点发亮的脏污，处处都显示出了这个孩子过得很不容易。
算了，算上上一辈子，自己给这小孩做爷爷都还不止，何必理他的挑衅呢？
想到这个孩子可能糟糕的处境，宋樾和缓了神色说：“你别管我是不是打的老头伙的拳。这么冷的天，你还是干净回家去吧。”
“回家……”宋樾说完，男孩怔愣了一瞬，然后就眼含嘲讽地说：“我一个乞丐，哪里来的家？”
什么？宋樾被男孩说出的话弄得一时不知该以怎样的态度应对了。
沉默了好一会，他才在男孩准备转身离开时，开口叫住了男孩：“喂，小孩——”
“臭小子，你叫谁小孩呢？”男孩本来已经变得懒散的神情突然就变得冷硬了起来。
“你看着比我小，我不叫你小孩叫你啥？”宋樾被男孩突然变化的态度弄得莫名其妙。
“我十四了，你看着就应该叫我哥。”男孩好像是被宋樾脸上的神情打动了，突然就又态度傲娇地说。
啊？这孩子这样，真的有十四了？
看着比自己还矮了一点的男孩，宋樾有点怀疑。
不过想到男孩说他是乞丐，宋樾又理解了。
“小孩，你还没说叫住我干啥呢？”见宋樾半天不说话，男孩又语气不耐烦地问。
“哦。我想问你要不要给我帮一天忙。我给你钱。”没来由的，宋樾就将自己想要送对方一点钱的打算改成了要聘请对方帮忙干活了。
或许，是因为男孩眼里的那一抹倔强。又或许，是因为男孩那始终昂着的头。
男孩好像也有点被宋樾的话惊着了，过了好一会才说：“好啊。你叫啥？我叫马超。”
?——?
注明：
1、安意：这是作者家乡话，意思是指不满。
2、架势：作者家乡指努力、加油的一种土语。
3、关于过年饭：作者家乡的过年饭都是中午这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