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声响起，清清右手搭上了面前妇人的手腕。
“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虞紫苏站在一旁，眉头不自觉皱起。
她惯于诊脉之际，同步探问病情。
清清之举，在她眼中无疑就是拖沓。
妇人微微抬起手，指着自己的腹部，艰难开口。
“姑娘，我肚子疼了好些日子了，吃不下东西，整个人都没力气。”
面色蜡黄，腹痛痉挛，正是典型的肠胃不和。
半夏泻心汤，或针刺足三里，皆可解其痛苦。
然而清清却并未急于施治，反是细细检查起妇人双手。
虞紫苏见状，心中焦急如焚，恨不得亲身代之。
“您是胃肠胀气。”
听清清终于说出了病症，虞紫苏刚欲释然，便听她话锋一转。
“您家中是不是种了暮颜花？”
见妇人点头，清清指了指她的手背，两点青痕若隐若现。
“暮颜花容易招来隐翅虫，被这种虫咬后，就会出现胀气的情况。
我先为您施针疏导，回家后切记将花移至室外。”
言罢，清清手法娴熟，妇人顿时一阵轻松。
虞紫苏愣在当场，心中波澜四起。
由表及里，溯本清源，心随意转，不拘一格。
恍惚间，祖师遗训跃然心头。
往昔她只觉这不过是几句空话，今朝却在清清身上窥见一斑。
不仅是虞紫苏，场中众人亦心生震撼。
只不过清清医术虽令人折服，但她的速度并不占优势。
按照赛制，她决计跨不过二十人的门槛。
清清不慌不忙，只当这是一日寻常问诊。
若只着眼于终点，不但容易令人迷茫，更甚者会偏离医者仁心之道。
可如果眼中唯有问题所在，或许反倒能走得更加坚定。
一炷香已经过去，清清顺利给七人看诊。
众人只觉她落败已成定局，围观的热情也渐渐冷却下来。
孙济世暗暗摩挲衣袖中的机关，嘴角勾起了一抹阴冷的笑容。
上次被这臭丫头一棍打晕，没来得嘲笑她落榜。
这次他不仅要亲眼看着她失败，还要让她当众出丑，以泄心头之恨。
清清刚刚将开好的药方交到第七人手中，未及转身，第八人已经坐下。
不待她转过头，那人已然开口。
“我一触花粉，便咳声连连，还望姑娘赐诊。”
清清猛然回头，双眸不由自主圆睁，一抹讶异掠过眼底。
刮了胡子的刘大叔微微一笑，向她使了个眼色。
清清心领神会，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接下来几位病患，竟都是清清之前救治过的人。
旁人不知其中缘由，只见她问诊速度突飞猛进。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就为十人诊治完毕。
场上顿时又喧嚣四起。
“老夫近日头晕目眩，四肢无力，咳嗽有湿啰音......”
面前老者刚一坐下，便连珠炮一般。
还不待清清开口，他忽地转身，怒目圆睁，瞪向身后一位青年。
“你踩到老夫了！”
青年面如寒霜，眼神冷漠，只轻轻一瞥，反诘道。
“是你的脚自己到了我脚下。”
老者气得发抖，眼神恨不得撕碎此人。
青年男子身后又传来几声咳嗽。
两人神情微微一凝，各自僵硬地转向一边。
清清原本还打算安抚两人几句，但见他们自发安静了下来，便也不再多言。
她认真为老者诊脉，又细细查看了对方的舌苔，秀气的眉毛不禁微微蹙起。
“怎么样，老夫有病吗？”
语气与其说是急切，倒不如说是带着兴致勃勃。
听着这很像骂人的问题，清清欲言又止。
稍稍停顿后，她提起了毛笔。
“有一点吧。”
见她准备开药方，老者眼中不自觉划过一抹隐隐失望。
果然，即便资质出众，也免不了落入俗套。
稍稍一试，便失了判断。
“只要遵照这个药方，您很快就会好的。”
老者兴致缺缺，懒懒接过，却在扫到上面字时瞪大了眼睛。
愣神不过几秒，他立刻哈哈大笑。
“妙，妙啊！”
他身后青年微微一愣，向前一步，想要一看究竟。
谁知那老者却飞快收了起来，还扭头厉喝。
“呸，哪来的土豆！”
青年不曾想他竟突然口吐粗鄙，一时呆在了原地。
老者哈哈大笑，异常愉悦地退到了一边。
青年脸色不佳，却强忍着并未发作。
他将右手伸到清清面前，一言不发。
清清凝神片刻，抬头直视对方无波无澜的眼神。
她微微一顿，同方才一样，直接开始开方。
“我得了什么病？”
清清吹了吹纸上的墨迹，郑重其事递了过去。
青年微微皱眉，接过后，神情亦是一怔。
旋即，他竟也同先前的老者一般，笑了起来。
“不错，不错。”
他深深望了清清一眼，心底不住点头。
幸而没被那老匹夫，毁掉一棵好苗子。
围观众人对这接连发生的古怪举止，皆是一头雾水。
只是还来不及疑惑，所有人的心又都提到了嗓子眼。
那柱香几乎烧到末尾，仅剩点点星火。
成败与否，就在清清面前的中年人身上。
“我是何病症，如何用药，姑娘口述便是。
我记性尚可，想来不需费那笔墨。”
中年人神情平静，语气无波，举手投足间却隐隐流露威严。
清清收回手，眸光流转，直视对方的眼睛。
“从方才的老爷爷开始，你们三个人，都没有生病。”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中年人淡淡一笑， 虽未开口，眼神却示意清清继续说下去。
“但严格来说，你们也不算完全健康。”
目光逐一掠过三人，继而娓娓道来。
“老爷爷性情刚烈，易怒易躁，偏偏人又很菜，吵架八成屡战屡败。
长此以往，郁结于心，终会伤身。
所以，我便教他吵架还嘴。”
青年闻言，目光立刻转移到那老者身上。
难怪这老东西刚刚没像以前那样，只会说“你你你”。
“这位大哥少言寡语，不掩傲气，平日里想必树敌不少。
公事上定是孤军奋战，脏活累活一肩挑。”
青年展开手中药方，但见其上赫然写着“告假半月”四个大字。
众人嘴角抽了抽，只觉这几人一个比一个刁钻。
“至于您嘛，情绪稳定，性格平和，不出意外，能活很久。
只是茶水再好，适度为妙。否则晚上睡不着，就只能开些安神药。
您说是吗？”
清清目光再次聚焦于中年人身上，微微一笑。
“柳神医。”
她话音刚落，香上的火星彻底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