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勉强自镇定心神,煞白面庞上,隐现一抹尴尬之意,当即呼吸急促开口。
“你认得我?你是己族宗祠之人么?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却是唤不出名字了。”
柳清漪蛾眉稍作凝蹙,俏脸生出一丝诧异,此刻不免反行问及。
“在下慕容勉,乃外园庶出之人,得蒙先父于数十年前的护族之战中立下寸功,为前任族长赐予‘天琊令’,故方能入得内园。”
慕容勉此前便见识过柳清漪的非凡本事与傲人天赋,当下不敢小觑对方,亦无意相隐瞒,便予实情简略相告,末了隐约猜想方才之况,便及俯身,勉力拱手作揖——
“哦,多谢清漪小姐出手襄助。此番救命之恩,在下铭感五内。”
“先生不必如此。先生与我母及诸位族舅一般年纪,清漪乃是后辈,既是相逢撞见,自当施予援手。”
柳清漪亦是颇为恭谦豁达之人,并不在意对方牢记她恩德,只是心头着实颇为诧异他的出现,当下便欲问出心中疑惑。
“清漪小姐是想知道,我缘何会在这藏珍阁中?”
慕容勉向来心思聪颖,察言观色的本领更是极佳,不过是瞧着少女面色微有异样,便及猜中她心头所想,此刻主动开口言及。
柳清漪闻声兀自亲点螓首,默不作声,想来只怕对方也会同样如此询问于她。
但慕容勉当下释然一笑,身子就这般斜靠于墙角玉璧之上,尽量回复着体内力气,同时浅缓开口,并未去旁问其他,而是主动娓娓道出了来此实情,以及入内所遭遇之事——
原来午后他趁着慕容煜引来阁前诸多玄影戍卫,独自孑身一人潜入阁中一层后,便及遭遇了与柳清漪入室时,同样漆黑一片、目无所视的处境。
只是慕容勉修为尚浅,如今不过堪堪步入灵者境界,却又哪里能够如柳清漪这般,施展己族圣法,凭空以玄气凝汇光源,照亮前路?
何况他亦无慕容炽这般,数度进过一层经室,熟悉其内的路径构筑,是以在如盲人般摸索了一个多时辰后,仍旧还是未能寻到去往那第二层的通路。
甚至于他想要隐约放弃,折返归途,却也一时再难觅到来时的出阁之路。
所幸慕容勉毕竟智慧过人、思维缜密,此后在强自镇定心神下,竟当然让他于完全一派漆黑之中,也暗暗摸索出了这方一层经室的内部构造。
如此约摸再行花费了一个时辰,竟当真给他找到了,通往藏珍阁第二层所在的石阶入口!
只是如此损耗心神,也已让得慕容勉体力渐感不知,当他迈步走入迎上石阶,走入这第二层的白雾暖阁之内时,刹那间投射而出的明亮光华,却又是将他双目狠狠刺痛。
毕竟他于完全漆黑之中,待足了约摸两个时辰,如今乍将来到这光源甚极之处,眼睛哪里忍受得了,却也连忙闭目索行,掩面适应。
只是当他终于得能渐应光明,开始凝神向周遭瞧去时,却也临来了与少女方才一般无二的窘境,置身这方视障幻阵内,梅开二度、再失方寸。
他此前精力已然损耗颇重,如今即便能够有所感知猜测,眼前所视之白雾似乎难以捉摸,却又哪里能够有法将之阻隔。
何况这白雾之中,隐含浓郁燥气,在这方暖阁封闭空间的日久存储下,便仿若置身那温室一般,形成了热岛效应,起始层层升温,耗除着他躯干水分。
眼前白雾虽浓,却不过是幻境所致,并非当真水汽凝结,故而外干内湿之下,只会令得慕容勉愈发脱水严重。
即便在他苦苦支撑下,努力镇定心神,却也仅坚持了一炷香时间,意识便陷入混沌。
若非其努力咬牙坚持,死守灵台,并不断手上施以劲力掐自己周身诸处,恐怕早便彻底昏厥过去,从此便再不能醒来。
他心头原本也存有万一希望,寻思倘或有人知晓他闯塔入内,寻迹索来,也当得救下他一命,不知蓦然身死此处,无声无息。
所幸在他意识即将彻底崩塌之际,耳畔竟聆听到了一道窸窣细微的脚步声,当即心潮激动澎湃,心绪翻涌下,原本已颇微弱的气息,也倏尔如回光返照、大口喘息起来。
若非如此,这中间但凡他心智稍弱、信念略失,便无法候到柳清漪施予襄救了。
“所以你私闯入阁,原是为了探查族内遭外敌侵入、‘焚阁盗剑’一案?”
柳清漪蛾眉稍抬,心思恍然,这般确问开口,随即却也不仅将螓首缓摇,言语微带上了三分叱责——
“此阁乃内园·族荫重地,宗室之人尚不敢随意入内,你这般孑身涉险闯入,当真不怕就此丢了性命么?你一……又作甚淌这浑水?”
柳清漪言语清丽,本率性而为,欲直言对方庶出之人身份,但转向想到他空有所介怀,不便多惹罅隙,便就此打住,低叹一声。
“我自有我的坚持。何况‘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呢?”
慕容勉话语简答,并未多说什么,或者于少女面前径直道出内心所想。
柳清漪知道他心中有着自己的隐私秘密,确是不便刨根问底,一时便也跟着沉默了下来,只是将眉目顾盼流转,再行查探他的伤势。
“清漪小姐来此,也与我目的相同么?”
慕容勉瞧见对方神色有异,心头隐约升起一片疑虑,当即试探出声。
不过柳清漪对此稍作踟躇,却只是浅缓摇头,并不作答。
关于自己入阁的真相一事,她也无需多告与旁人知晓,免得徒增烦忧。
“你是、还想要上到第三层去?”
感知到对方体内翻涌躁动的气血渐为平缓,柳清漪也即抽手收回,施施然抿唇将外溢的玄气内敛,同时开口确认。
“是。外敌肆掠之日,藏珍阁中熊熊烈焰通天,那夜我等在园中百丈之外,亦可见到火势起于第三层的低矮窗檐,吞吐不休,直向第四层缓缓蔓延覆去……”
慕容勉有所慨叹,心绪起伏不定,如此回忆述说下去,话音末了竟涌上了一抹惊骇。
“由此足见,起火源头便是始于这第三层内的某间房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