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兴与白穆两人在六楼的小会议室中呆了整整一个下午。
当两人精疲力竭的时候，白板上已经写满了文字和图表。
郭兴盯着白板：“今天下午之前，我以为融个五六千万就够了，被你这么一说，看来不融一个亿都不保险啊。还好上回没有给陈晋透露具体的数字。”
白穆说：“那当然，虽然你绝顶聪明，但两个脑袋总归比一个脑袋好使。”
“绝顶聪明？说得挺好，你是前两个字，我是后两个字。”郭兴起身，走到白穆旁边，俯视他的头顶，摇了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默默走回自己座位。
“......”
我知道自己的头发保卫战已经开始，你就别一副上帝视角来察看战场了好吗？
郭兴又恢复到工作状态：“那我来总结一下吧......我们需要扩建厂房和生产线，购置更多的生产和测试设备，扩大我们的研发和销售队伍，另外，还要预备一笔钱，灵活考虑是否要跟客户建立更加紧密的合作关系。”
“是的，按照刚才你和一哥确定的技术发展思路，如果要深度贴合客户车型的底盘，那就得与客户深度绑定，光业务层面的合作估计还不够，或许需要股权合作了，跟他们组建合资公司或者类似的方式。”
“好，那就朝着一个亿去融！”
两人起身，正准备走出会议室，白穆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问道：“有一阵没关注你的个人问题了，最近跟许莎进展如何？”
郭兴脸一红，使劲摸了摸额头：“好久没见她了，她工作也挺忙的。我们有时候会在微信上聊几句，但也仅此而已。”
白穆瞪了瞪眼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哎哟喂，你们都约会几次了，然后就转线上了？赛博朋克的时代这么快就到来了吗？”
“我们这不都很忙嘛......前阵子我稍微闲下来一点，想约她出来，却感觉到她的情绪不太好，就安慰了她几句。”
“你感觉到她的情绪不太好，竟然没约她出来排遣排遣，开导开导？只是安慰了她几句？安慰了什么？多喝点热水？”
“......”
“这是多好的机会呀，人家女孩把自己的真实状态都告诉你了，不就是等着你伸出橄榄枝吗？你倒好，给她来了个数字化橄榄枝。”
“那......我怕她情绪不佳，邀请她出来，她觉得我不够有同理心。”
“你约了吗？”
“没有。”
“那你说个屁？这不都是你自己的臆想吗？你得约啊，约了，她要是出来，说明还对你有期待，毕竟你是个开窍晚的；要是她表示状态不好，不愿出来，但会在好转后主动约你，虽然不理想，倒也能接受。如果她拒绝了你，也没有主动提后续安排，那才代表你没戏了。”
郭兴被白穆劈头盖脸一阵说，有些犯怯。
他只有在这个问题上，面对白穆毫无还嘴之力。
毕竟实践出真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郭兴说：“那......我待会儿跟她联系一下？”
“赶紧的！现在明年的战略规划也都定了，融资计划也有数了，难得喘口气，还不抓紧这个时间窗口？”
“好，好......”
......
......
周六晚上，许莎心情复杂地来到与郭兴约定的餐厅。
这是一家西餐厅，叫deja Vu，毫无悬念，又是白穆帮郭兴订的。
餐厅位于燕华市中心偏西的燕华公园正对面，视野开阔，风景怡人，每天晚上都满座，如果不是白穆的关系，周六晚上根本不可能有位置。
接收到郭兴的邀约，许莎自然是开心的。
除去政府项目上两人依然有些照面，他们已经一年多未私下里见面了。
虽然郭兴时不时会发消息关心自己，两人却都没能主动提出约会的请求。
工作忙自然是主要原因，比如今晚，她便是加完班直接赶过来赴约的。
可更重要的，估计还是两人面对未知领域的那种束手无策。
尤其是郭兴。
他们都是学霸，一路走到今天，什么都能够学会学好。
除了感情。
这东西得靠悟性和实践，得靠冲动和野性，与他们的学霸人设似乎是冲突的。
传统教育中，心无旁骛地学习和工作，保持理性，似乎才是正道。
然而，即便开心，许莎的心情也并未完全浮上愉悦的海面。
当然，这就与郭兴没有关系了。
郭兴已经提前赶到，在幽暗的灯光下，在满堂的人群当中，他还是远远地一眼便看到了许莎。
在那一刻，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清净了，视野中只有她的倩影存在。
他发现自己的呼吸不受控制地变得急促起来，赶紧深呼吸了几口，调整调整情绪，平复平复心情。
当许莎走到他身前时，他已经十分淡定。
至少看上去如此。
郭兴这才发现，许莎眼里似乎也在发光，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心情使然，还是由于这暗黄色的灯光。
同时，他也注意到，许莎的脸色有一丝憔悴，欢颜当中，似乎埋藏着忧伤。
“她似乎有心事......”
两人相视一笑，都有些腼腆。
郭兴说：“好久不见......你过来还方便吗？”
“是啊，自从上回项目评审时简单寒暄了几句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得有几个月了吧......我过来挺近的，今天在单位加班呢。”
“啊？今天还加班？我还以为只有我们创业公司这么干呢。”
许莎无奈的一笑：“你以为国家公务员是好当的呀，我加班是家常便饭了。”
“真辛苦......赶紧喝口水，我菜已经点了，还是按照上回你在Epiphany时点的，照葫芦画瓢。”
许莎心中一暖，笑道：“这么久了，上回我点的什么，你还记得啊？”
“就那么几样东西，有什么难记的？”
“谢谢你。”
郭兴看见许莎那略微有些羞涩的表情，忍不住问：“之前给你发消息，今天看你的样子，我都感觉你似乎有些烦心事，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许莎一愣，没想到竟然被郭兴看了出来。
是我自己不懂掩饰，还是他太在意我了呢？
她眉头微蹙，咬了咬嘴唇，说道：“唉......的确有些事情，但是，跟你没有关系啊，你别往心里去。”
“那方便说来听听吗？也许说了就会好受一点，再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忙呢？”
许莎盯着郭兴的眼睛，那儿满是关切和暖意。
她缓缓说道：“其实还是跟我自己的工作相关吧，加入环保部已经四年，级别上一直都没能进一步，国家能源局的丁奉为你也认识的，他是我中学同学，去年就已经提正科了......”
原来如此！
郭兴安慰道：“没事的，肯定会有机会的，你的工作做得多出色啊，不可能被埋没！”
事实上，郭兴并不知道许莎的工作到底做得怎样，只不过，在这个关头，他再木讷，也知道宽慰她几句。
可没想到这句话一出口，许莎反而有些伤感起来。
“我这些年也一直是这么想的，觉得只要把工作做好，有了成绩，领导自然就会赏识我，给我上升机会，但一而再再而三地碰壁，我换了处室，原以为会好一些，没想到还是一样......我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领导交办的任务我都能保质保量完成，有时候还超出他们的预期，平时跟同事和上级的关系处理得也挺融洽，又没有树敌，可为什么每次提拔都没我的份呢？”
见许莎此时眼里泛红，香肩微颤，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郭兴慌了神。
他不知道要怎样去安慰处于这个状态的女孩，恨不得白穆就在他身边面授机宜。
郭兴想伸手去轻轻拍拍许莎的肩膀，但手一伸出去，却换了方向，去餐桌上抓起两张纸巾，朝许莎递过去。
许莎并没有接纸巾，而是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使劲地呼吸了几口，微微抬起头，半仰望着天花板，双眼不停地眨了几下，尽力压制即将夺眶而出的泪珠。
她成功了。
她恢复了几分钟之前的神情，笑着说：“没关系的，就像你说的，说出来便舒服了。更何况......我又要被调走了。”
“啊？又要调走？这次去哪儿？”
“从履约处调到国际政策和谈判处。”
“听上去，像是从面向国内转到面向国外了？”
“嗯，刚刚结束的《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第二十次缔约方会议，也就是俗称的cop20会议，把明年的巴黎气候大会协议草案的主要要素给谈定了。巴黎气候大会是个很重要的会议，主要是讨论2020年之后我们人类如何应对气候变化，可以说，这是2009年哥本哈根气候大会后最重要的一次大会了。”
“因为你当时作为学生代表参加过哥本哈根大会，他们就把你调去准备巴黎大会？”
“我也不知道......”许莎抿了抿嘴，“听从组织的安排吧。”
“或许，这个新岗位能给你带来好运呢。”
“借你吉言......”许莎眨了眨眼：“好了，我已经跟你分享了自己的郁闷，你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说来听听，让我心情好起来嘛。”
面对着许莎那重新活泼起来的眼神，郭兴只觉得喉咙发干。
心跳又有些不太受控制。
他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画面，觉得无比有趣，连忙说道：“有意思的事情啊......我倒是想到一个，今年的巴西世界杯，东道主巴西被德国踢了一个七比一，这事儿你知道吗？简直太匪夷所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