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巧吃了来到这个次元后最没滋味的一顿饭。
了解完细节,导师全程都在劝导他,告诉他文斯是献身于信仰,坚守了一名信徒的忠诚,应该为他感到欣慰和崇敬,而不是纠结于他的死。
恩多斯神棍起来没有伊拉那么严肃,也没有教宗那样飘逸洒脱,劝人的感觉像邻居大婶在给你推销新进货的凉鞋。
白天巧只是想不明白。
为什么已经有了罪执,文斯大叔还要自尽,真的是因为羞愧于不公的罪执?为了维护多朗神的公正而死吗?
那这种违背规则的信徒间唯从内心信仰的审判,又由谁来把控主导呢,属不属于干扰人间呢。
实质上这点早有答案,如果上过几节通识课就知道,圣父只是观察,从不干涉人间,教派是信徒自发组织的,有且只有圣父的话语是多朗神的旨意。
除此以外,多朗神只对回应神迹的祈祷负责,并且会关注有没有信徒胆敢曲解利用自己的神迹,多朗之子永不眠。
可惜的是,白天巧一直在奔波,更何况还怀揣了一点旅行者的傲慢,没认为通识课的知识会比自己初中课本更加深奥,于是一直错过这些常识。
课外的知识,如选团之争,王教之争白天巧了解不少,但类比可知,如同没学过加法,就掌握了乘法,自然有撕裂感。
如果真的回应了白天巧的祈祷,多朗神也只有一句话。
“人间自伐,非我之过。”
说起来,不愿去见伊拉的原因也很简单。
首先是愧疚,自己为了拯救文斯,无视了频频示好的伊拉背后切身利益,如果说共享秘密能够得到朋友,伊拉怕是被背刺了。
其次便是厌恶,人间倾轧让他感到厌恶,反感,每每想到就要作呕。
这些人,伊拉旬司,贤者,人间王,古拉殿司。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也全都有自己的想法,他们之间的碰撞是残酷的,可文斯叔侄女二人是无辜的。
巨轮的尾浪掀翻小帆船,回头望了望,默不作声走掉了。
自己在他们面前又何尝不是小帆船,如果自己和神武选团放在天平两端,伊拉会怎么选显而易见,更何况,他已经选了。
白天巧明白伊拉只是按照本心做事,甚至不会有丝毫愧疚。这本就是伊拉的立身之本,白学员能够理解。
但他还是不愿去见大光头。
就当是他的任性吧,不迁怒善待自己的人,又怎么缓解击败自己的无力感呢,再归咎贤者除了加深仇恨,根本不会好受一点。
白天巧心里暗叹一声,伊拉还能原谅他多少次任性?还是已经生气了。
走在学院内,白天巧慢慢踱步身旁走过年轻靓丽的学生,院内草坪丰茂,还栽着一些前所未见的奇花异果。
这一切都无法引起白天巧的注意,上次来这里行迹匆匆,现在更是心乱如麻,哪有关注这些的时间。
突然,一个人拦住了白天巧的去路。
抬头一看,白学员魂都要吓飞了。
“我,我,我可是教皇亲自澄清的,我不是无信者,你要干什么?”
正是黑石仪式出意外后,白天巧在学院走廊遇到的那名军官,上次见时衣着整齐,尽管表情扭曲,但还有种从容。
这次见面,军官上身只穿着士兵服的内衬,身上没有装备任何武器,头发不知道多久没有清洗,满脸的憔悴。
见有些吓到白天巧,军官更加不知所措。
“白学…白先生,对不起,我是来向您道歉的。”
白天巧有些疑惑,但还是放下了戒备。
“道什么歉?”
军官一下单膝跪在地上,利落的从身后抽出一炳带鞘的匕首,低着头说到。
“上次我误会了您,甚至还想刺杀您,没想到您竟然是如此虔诚伟大的信徒。”
双手呈上匕首,军官大声说到。
“请您用这把匕首将我刺死,用我的来清洗冒犯您的罪过。”
白天巧已经看呆了,小心的问到。
“你不怕死?”
军官微微颤抖了一下,但是一下便稳住了,双手托着匕首没有说话。
军官低着头,努力让自己不去看,但敏锐的感觉还是捕捉到了靠近的脚步。
他感觉到了一只手放在匕首上!抚摸着皮革的刀鞘。
呼吸渐渐加重,他早应该有心预料,如此年轻便能参与引诱渎神者的大事,怎么回事心软的人,必定杀伐果断,又如何不敢对自己做什么。
军官觉得自己的心跳的飞快,好像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匕首被拿起来了!
手掌触碰冰冷的指尖,仿佛划过了他的心脏。
没有人不畏惧死亡,但这一刻,军官真正开始思考自己可能要面对的事情。
抽了一口冷气,军官牙齿有些发颤,上下颚不受控制的碰撞发出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响声,和心跳声交相辉映组成独享的乐曲。
“你叫什么名字?”
军官抬头,年轻人没有看他,而是欣赏着手中的匕首,发问也好想漫不经心,看到这幅场面,军官心里暗想。
“他是要知道死在他手上的人名字吗?”
在此刻,还能流利说出话来已经是坚强的人。
“我叫戈森斯,先生。”
白天巧对这个回答好像很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戈森斯搀起。
“你是忠诚勇敢的信徒,我怎么会因此怪你呢,多朗神也不会愿意让忠诚的信徒死于这种误会。”
戈森斯完全没有料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反而是白天巧接着说到。
“至于那件事,这把匕首归我了,就当做你的赔罪了,如何?”
匕首是卫兵制式的精钢匕首,原本配发时还带着软铁的刀鞘,但雨季时这种刀鞘不太方便刀具的保存,很多士兵都会自己配备适宜的刀鞘。
戈森斯这把是他自己缝制的鲁滋羊皮鞘,被磨得有些地方已经秃了皮。
“白先生,您的大度简直无人可比,愿多朗神赐福与您,不,多朗神一定是亲自降临与您了,这才让您拥有如此宽厚的美德。”
嘴上说着,戈森斯头还不住的点,刚才浑身冒了一层冷汗,现在干的差不多了,生怕白天巧反悔打算把匕首插自己身上“还给”自己。
说着还不断赌咒。
“您得到了我的忠诚,我向多朗神起誓,不论何时,我将永远忠诚与您,否则就让我永世不得回归太阳城安息。”
白天巧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让戈森斯走了,自己则是接着往祈祷院走去。
拔出匕首,端在手里仔细看了看。
匕首已经配发一段时间了,手柄上的漆色都有点脱落,但是刀刃还是一如既往地锋利,看来戈森斯是磨刀的好手。
将刀小心插回鞘内,他根本不会耍刀,索要匕首只是为了让戈森斯更好受一点。
白天巧叹了一口气。
就是因为多朗神的信仰,文斯刚刚自尽,他又怎么可能用同样的理由再去惩罚其他的人呢。
更何况,用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剥夺一个人的生命,对他来说太不可思议也太难以接受了。
他手刃过敌人,但那也是因为自己生命受到威胁,刺激之下什么都不顾虑。
现在大脑早已屏蔽那时的事情,他根本记不得当时的细节,这也算是一种保护,否则战场下来的士兵疯掉的比比皆是,白天巧又哪能睡一个好觉。
顺手把匕首插进后腰,别在腰带上,祈祷院就在前面不远处。
这里是专门为学生准备的祈祷院,旬司和僧侣祈祷时往往带着烁岩和石台,有时候动静太大,更需要坚固的场所。
学员专用的祈祷院就简陋得多,毕竟不会弄出大动静,有一块烁岩提升一点室内温度就可以了,更多是学员社团进行宣讲活动使用。
推开门,一位教士正在扫地,看见独自前来的学员,靠墙放下扫把,迎了上去。
“学员你好,请问是要祈祷吗?”
白天巧点点头,看了看周围,几排简单的木座椅,一旁堆放着一些棉垫,最中间是石刻的多朗神三臂雕像,一只手上还放着块烁岩。
教士指了指棉垫。
“侧室有单间,但是有点热,如果不是工程学员可能承受不了,大厅那边可以拿个垫子,祈祷会舒服一点。”
白天巧想了想,拿起一个棉垫,坐在了大厅,教士拿回扫把,走进了侧厅旁边的门里,不知做什么去了。
坐在雕像下,仰视着三只手臂,白天巧感慨万千。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主动作死的一天。
哪怕现在,白天巧还觉得自己马上要干的事情属于作死,但是他有太多疑问了,一定要找到个答案。
闭上双眼,白天巧回忆着第一次跟随苏蒂亚念诵的场景,脑海里却满满都是苏蒂亚的身影。
“多朗神…”
悠悠的念诵传遍祈祷院大厅内,半晌没有任何变化。
白天巧睁开眼,有点疑惑。
难道是因为走神的原因吗?
避而不及的瞥视现在却求之不得。
他闭上了眼准备再尝试一下,有个温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是要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