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娘的房间并不大,布置的也很简单,一眼就看尽了。
进门左手边是一排支摘花窗,窗下是一张桃木妆奁,桌面上支着一面菱花铜镜,此外也尽是些妆匣或者胭脂水粉一类女人家用的物件。
台子下面是一把桃木圆凳。
进门右手边是一张乌木浮雕海棠贵妃榻,榻上放了一张炕几,小几上倒着一个白釉酒壶。
两扇三联松柏梅兰纹屏风,分别贴着两侧的墙壁放着,并没有打开。
左侧的屏风后面是一个紫檀暗八仙立柜。
右侧的屏风后面则是一张香楠木雕花架子床,床上的锦被掀开,看着有些凌乱。床的四周挂着月影纱床幔。
炎苏一边打量着房间一边跟着吕娘来到床前。
站到近前才发现架子床原来并未贴着墙壁,里侧纱幔的后面还有容得下一个成年男子侧身而站的位置。
“主子,您看这儿!”
吕娘整个人趴在床上,掀开里侧的轻纱,一边用手指指着右侧里面的床脚,一边转头看着炎苏。
紧挨着床脚的地板上有一个极小的同色拉环,不说还真的很难发现。
“这个机关,看见了吗?”
见炎苏点头,她勾起拉环用力的拽了一下。
那一人身宽的地板竟然陷了进去,原本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向下而去的阶梯,得从床上跳下去。
吕娘起身拿了个烛台,随后招呼大家跟着她下去。
等人都下来之后,她又指给大家看一个墙壁上的石扭,向右一转,那地板又升了起来。
顺着台阶向下走,是一个宽敞的密室,大概有楼上房间的两倍大,而且建造精巧,没看见通风口在哪里,却感觉得出有空气在流通,并不憋闷。
密室内有床有桌,贴墙摆着好几个架子,架子上尽是些古玩玉器,名家字画和几箱子珠佩首饰,看起来像是个藏宝库。
然而最有特色的当属这里铺设的地砖。
一块块凸起的正方形,大小不一,黑色的地砖上刻着乱七八糟的图案,图案各不相同,也连不成整体。
就像是从哪里收来的边角料凑合着用一样。
密室正中间是四块大砖,每块的大小差不多能站得下一个成年男子。
以这四块砖为中心,周围铺的都是小块的,也就一个脚掌的大小。
几人进来后不约而同看向吕娘的藏宝,这么富裕的吗?
“你这儿生意不错啊!不过你收东西的时候不看真假吗?”
炎苏把一串大小均匀的珍珠项链勾在手指上甩了两圈,怎么看也不像真的。
“嘿嘿,主子好眼力,大多都是假的。”
吕娘迎着主子打趣的目光轻笑两声,有些得意的挑了挑眉。
她这儿可是花楼,万一被人发现密室总得有个合理的用途。褚卫尘的可以收藏兵器,她总不能收藏姑娘吧?
这些大多不是客人赏的,而是她自己淘来的,做样子的罢了,当然也有真货,只是不多。
辛止跟在炎苏身后转了一圈,最后站到阶梯口向上看,他心里有些担忧,也就问了出来,“吕夫人,这个密室似乎算不得隐蔽……”
不论是床后的缝隙,还是床脚下的拉环,要是有心找,都有些显眼啊。
吕娘闻言笑着走到辛止身边,纤长的手指在他的下巴上轻轻的划过,“小郎君说笑了,奴家可没说过这里是密室。”
“说话就说话,再动手爪子给你剁了。”
炎苏大步上前把调戏阿止的美妇人拽开,大力的甩到一边,随后用带血的衣袖擦了擦辛止的下巴。
辛止没好气的拍开他的爪子。
吕娘抿着唇睁大了眼睛,她还以为这个说话古板有礼的也是他们龙影卫的伙伴呢,没想到是主子的人。
又或者二者都是。
瞧瞧主子的俊脸都气黑了,啧啧,这么宝贝的吗?
“是奴家失礼了,公子勿怪。”
“这层算不得密室,要是有人来查,你们得进到下面躲避,诸位退开一些。”
吕娘双臂张开向后摆动,示意众人退到墙边,把中央都空了出来。
“主子,您看好了,按这个顺序踩,千万不能错了。”
这地砖上刻着的图案并非杂乱无章,都是由奇门遁甲中的八门变化而来。
“这几个虽然形状不同,但是都代表着生门,这图案可都是我自己刻的。”
吕娘依次指了六块小地砖,又亲自示范了一次。当她踩下最后一块代表着生门的石砖后,密室中央那四块大砖下落了三指宽,之后向四面缩了进去。
这下面竟然还有一层。
“这机关开过一次,再开只能从里面开,是交替的。也就是说只要你们不出来,从外面是绝对打不开的。”
众人跟着吕娘走到下面,这层简陋了许多,但是还算干净。四周皆是石壁,只有一张床,墙角还堆了十来张厚草席。
“如此甚好。”
炎苏点点头,这个确实要隐蔽多了。
随后吕娘又给他们指了一个隐蔽的小孔,是这一层的通风口,也是唯一能听得见上层响动的地方。
“万一有人来查,你们就到这层来,等到安全了,我就从这个小孔喊你们上来。”
炎苏点头应允,又摸着石壁走了一圈。
这密室可真有趣,比之前古堡里的地下室有趣多了。
随后几人又一起回到了上面一层,
“那主子,你们就先在这儿委屈个一两日,属下去打听下外面的情况。”
这一夜又是打架负伤,又是策马狂奔,大家都很累。
吕娘为众人端了些吃喝,找了些纱布金疮药,最后提了几桶水,几身干净的衣服,就离开了。
她还得照常开门做生意。
炎苏发现辛止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拉着他的胳膊向下面走去。
“你们在这里听着些动静,我们去下面。”
“明白!主子,你们去休息吧!”
锦风一边咬着牙把黏在伤口上的衣服撕下来,一边抽着气应承。
炎苏二人去了下层的密室。
机关并没有合上,以防有官兵找到这里,上面的三个再下不来就遭了。
辛止被拉着走,都坐到了下层的床上还在发呆。
“衣服脱了,我给你处理下伤口。”
炎苏从水桶里捞出来一条毛巾拧干,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阿止?”
“美人?”
……
一根手指戳了戳床上的呆头鹅,“你想什么呢?我都叫你好几声了,衣服脱了,我给你清理伤口。”
“啊?”
呆头鹅终于回魂了,眼前的人正拿着毛巾皱眉看着自己。
“啊!好!”
划得有些破烂,沾满了血迹的衣服被扔到了地面上,辛止又坐回床上,双手撑在身后微微后仰,密室里只有一捧烛火,暗的让人看不清表情。
炎苏蹲在他身前,小心的给他擦着伤口。
“炎苏,我们别回京都了。”
头顶传来的声音轻的让炎苏以为自己听错了。
声音里包含着纠结,无奈,失望,还有伤心。
原来他一直在想这个,虽然细节不明,但是辛朝海,他的养父恐怕就是把他推进旋涡里的人。
他是怕回了京都没法面对吧?
“好,不回了。”
毛巾被扔回了桶里,炎苏跪在地上,搂住辛止的腰将后仰的人拉了过来,把脸贴在他的身上。
“我随便说说的,怎么能不回呢?”
辛止叹了口气,手指插进炎苏的头发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卷着把玩。
“唔!”
“别舔!”
因为机关还开着,辛止只能轻声抗议,但是没什么用。他不得不死死的咬着嘴唇,不是说要上药吗?这简直是上刑。
“你的血怎么能浪费?”
炎苏跪在床边揽着他的腰不让他动,伤口附近的血迹干了不少,想要舔舐干净就得用些力气。
他抬头的时候,对上辛止隐忍的泛红的眼睛。
真要命!
“阿止,我去哪里都一样,你要是不想回京都,我们就不回了。”
炎苏起身用温水帮辛止又擦拭了一遍,然后上了药,包扎好。
辛止心里有些乱,他真的很想什么也不管了,直接逃走。
他不敢想象,要是生父的死跟养父有关……
石昊也是养父的人吗?自己被设计养父都是知道的?
这次和炎苏一起出京都,又有没有养父推波助澜,可是为什么呢?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这些年算什么?认贼作父吗?
要报仇吗?养育之恩怎么办?
辛止卷着手里的头发不住的叹气,突然就被抱了起来。
“王八蛋,上面有人,你疯了么?”
辛止不再胡思乱想了,眼睛瞬间睁得老大,声音却压得很低。他挣扎着想从小王八蛋的身上起来,可是被按得死死的。
“别叹气了,你看看我疼疼我吧!”
炎苏的嗓音又低又哑,把头埋在辛止的颈窝上轻轻的舔咬。
过了一会儿抬头仰望着面前那双眼尾泛红,带着点委屈,却带着更多情欲的眼睛。
炎苏坐起来一些,面对面的抱着辛止,一手揽着人使劲的往自己身上按,另一只手伸到辛止唇边。
“咬我,别咬自己。”
辛止不受控制的往后仰,双臂支在炎苏的小腿上撑着身体,死死的咬着牙关,但还是溢出了一点破碎的呻吟声。
……
“这是什么声音?”
说话的是和锦风一起来的那名暗卫,他叫王立勋,二十六岁。
刚刚三人正在商量轮流守着密室的门,其余两个则赶紧休息。他却听到一声奇怪的声音,他这一声嗓门可不小。
“嘘!”
锦风把食指放在唇边对着这个夯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白了他一眼,还能是什么声音?
褚老板毕竟年岁在那里,怎么也算是见多识广,并不意外,在路上他就发现主子时不时的偷亲辛小将军的脖子了。
“不会吧?!”
王立勋惊呼出声,震惊的张大了嘴巴又赶紧捂住,眼神不停地飘向密室中央那个连接着下一层的通道,似乎还想过去听得仔细些。
辛止的脸臊的通红,瞬间紧张了起来。
“呼!”
“宝贝儿,你简直是要我的命啊!”
炎苏低低的长叹一声,也知道这人脸皮薄,并不敢太过分。
不过他应该没空伤心了吧?
……
“怎么还不让出城?”
“发生什么了?”
“听说是昨个儿夜里死了好几个守城的府兵。”
“你们看,那边又来军队了。”
此时早就已经过了破晓时分,北城门前排了很长的队伍,有等着进城的,也有等着出城的。
可是这会儿城门虽开,却是设了路障并不放行,城门前的官兵也比往日多了几倍。
天寒地冻的,排队的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只能使劲的拢着衣襟不住的跺着脚,实在是太冷了。时不时的交头接耳小声说上几句,什么时候才能开城门啊?
“快快放行,本将乃辛家军驻军指挥使冯砚林,正在捉拿要犯!”
“尔等速速关闭城门,一个人也不要放出去!”
城门口的少将迅速扫了眼老将军手里的腰牌,“末将明白!”
等冯砚林带着人进了城,城门口的路障虽然撤了,可是城门也关了。
“散了,散了。”
想出城的百姓们被官兵驱散了。
那些有急事要出城的人一步三回头的往回走,可是再怎么心焦也没用。
也有人不死心的跑着去其他城门,想要碰碰运气,只是等到的时候,同样是为了捉拿要犯大门紧闭。
冯砚林进城后直奔刺史府。
待他说明来意之后,疆州卢刺史自是鼎力协助,由府兵带着他们挨家挨户的搜索那些个逃进城来的要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