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内,战马在更深一些的地方寻些野草尚能果腹,可将士们就只能饿着了。
辛止靠着一块大石席地而坐,眼前都是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面色都有些颓败。带着五千人出战,而今不足两千,还有一部分是带了伤的。
这峡谷凭借天险虽说易守难攻,可是没有粮草,就算杀了那些战马,也是挺不了两天了。
大营不知是出了什么情况,不但当日贺将军没有按计划带人来支援,这么多日,竟然也不见援军。
“咳咳!”
“咳咳咳!”
……
“这帮王八羔子,他们在放火,这是想把我们熏出去!”
辛止正在思索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带着这些兄弟们搏条生路,伴随着滚滚热浪飘进来一股股浓烈呛人的烟雾,越来越多。
也没必要再想了,眼下要么出去战死,要么被大火熏死烧死,再也没第三条出路了。
“兄弟们!看情形我们是等不到援军了,我们冲出去拼了!就是战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
辛止站起来,举起手中长剑,振臂高呼:“弟兄们,我们大昭男儿没有孬种!宁可战死也绝不投降!”
残存的将士们心知今日难逃一死,也被辛止感染,横竖都是个死,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赚一个,都拿起武器,燃起了全部的斗志。
“宁死不降!”
“宁死不降!”
……
众人一起冲了出去,苍夷的兵马就守在峡谷的出口,听到响动立刻迎了上来,更有弓箭手对准出口!
辛止一马当先,身上中了两箭,竟也毫不在意,手中长剑凌厉非常,一面拨开射来的利箭,一面斩杀拦在身前的苍夷士兵。
其余将士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冲在前面的哪怕身中数箭没了呼吸,也不肯立刻倒下,双臂张开站在那里,给后面的兄弟争取更多冲出来的机会。
待到众人全部冲出峡谷,来到平坦的山谷腹地,大昭的兵将已然不足千人了。
兵刃相接的碰撞声,兵器划过铠甲刺耳的摩擦声,长枪洞穿身体时血肉迸裂声,混杂在一起,响彻整个山谷。
并肩作战的兄弟纷纷倒下,断肢残骸随处可见。
“公子小心!”
“子墨!”
辛止眼看着侧面一杆长枪刺穿了从儿时起便陪伴自己的人,那长枪本是冲着自己,子墨替自己挡了下来。
“辛将军,你我二人对阵多次,本殿很欣赏你,只要你愿意归顺,在我苍夷必可大展拳脚!又何必非要死在这里?”
说话的人三十出头,身材高大,一脸的胡子,身穿一身黑麟蟒铠,手握一把巨斧。
此人是苍夷的主帅拓跋潇,也是极得重用的皇子。他觉得辛止杀了未免可惜,若是能招到麾下,才是最好。
“休要诸多废话!速速来战!我大昭绝无降将!”
辛止说罢,扬起手中长剑,勒紧马缰便冲了上去。
长剑勉强接得那巨斧,辛止的力气早已损耗的所剩无几,此刻不过是强撑着而已,被震的虎口发麻。
大昭人数虽少,但是个个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反而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勇猛,一场恶战竟从午时拼杀到了黄昏,
战马早已阵亡。身边的弟兄们更是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大昭也没剩几个人了!
辛止似乎要拼尽最后一点儿气力,尽管身上大小伤口十余个,人已经被染成了血葫芦,近身的苍夷士兵依然命丧长剑之下。
不再有人贸然上前,苍夷士兵围成一圈,各个手持长枪,枪头对着前方,慢慢的向中心收拢。
“大昭必胜!”
“大昭必胜!”
……
最后几人被团团围在圈内,他们的胳膊都要举不起来了,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发出此生最后的呐喊。
身前的几杆长枪一同刺下,辛止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然而并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疼痛。
“冲啊!”
“杀了这些鳖孙!”
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山谷再次沸腾起来,冲锋的声音、号角的声音、马蹄奔腾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
辛止猛然睁眼,是援军吗?
原本对着自己举起长枪的几个苍夷兵,竟然已经被一柄泛着寒气的长枪相继贯穿。
辛止惊讶不已,掷枪之人得有多大的力气?尉迟军里何时有了这样的猛将?
再看远处,疾驰而来的一队人马,竟是一队装备精良的重甲骑兵!少说也有两千余人。
看铠甲便知确是大昭兵将无疑,可却绝非东境的尉迟军!
厮杀再起!
拓跋潇心下大骇!他们是哪里来的援军?这队显然是一队精兵,个个勇武,跟过往的大昭军队完全不同。
幸存的几人,包括辛止在内,燃起了求生的斗志,咬着牙举起兵刃,准备加入战斗!
那队援军之中,有三人骑着战马穿过混乱的战场,快速的向着几人奔来。
“快去杀了辛止!”
拓跋潇怎肯让他们救人?可自己已经被个刀疤脸的猛将拖住。
听见主帅的命令,原本就围着辛止等人的苍夷兵再次上前剿杀,可是三匹快马已到眼前。
辛止抬眸去看,对上了一对明亮的凤眸!
眼前之人身着金鳞明光甲,单手勒着马缰,附身拔起串在苍夷兵身上那柄染血的长枪,随后对着自己伸出一只手。
辛止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这人的眉眼很像京都的那个疯子,俊逸妖冶。可是身材却是颀长矫健,身高应该与自己不相上下。
“美人,想什么呢?还不上来?”
炎苏的声音也褪去了少年的稚嫩,低沉了许多。
辛止回过神来,握住眼前的手掌,跃上马背!
“你们是何人?”
眼看自己的兵马快速折损,拓跋潇怒火中烧。
“自然是要你命的人!”
与他对阵的刀疤脸猛将大喝一声,没有再多废话,挥起手中的三叉戟便是再战,这人自然是程鸿顺了!
“弟兄们,老规矩,按照人头行赏!给我杀!”
炎苏的话让骑兵们兴奋不已。过往剿匪,人头都是不够分的,今日多杀上几个,自己一家老小余生便就富足了。
鏖战持续到了子时,炎苏这边折损了大约几百弟兄,苍夷几千兵将却是几乎全歼。
只剩拓跋潇和十几个伤员,形势完全的逆转了。
辛止和那几个幸运儿早就被送到后方休息,他们也确实是没有力气再战了。
“住手!不能杀!”
眼见着炎苏举起长枪,要杀了那拓跋潇,辛止连忙大声制止!他可是苍夷的皇子,活捉回去才是上选。
“……”
“啊!!”
拓跋潇惨叫一声。
炎苏虽然没杀他,却是一枪穿过这位皇子的右臂,随后再猛地拔出来,第二枪瞄准的便是腿了,更是带着极为兴奋的笑意。
“钟吾炎苏!你给老子住手!”
辛止腾的站了起来,这个疯子嗜血的性子当真一点没变,竟然一脸愉悦的虐待战俘,还不如杀了呢!
“……”
“好好,不玩了!这个带回去!”
炎苏难得的妥协一次,但是也只留了这么一个活口,其余的还是杀了痛快!
“辛将军,带路吧,去你们的大营!”
炎苏看着眼前的血人,喉头滚动,这美人的血好像都是甜的。不容他拒绝,非要共骑一马。
辛止自是不肯,明明空余,并且缴获了那么多的马匹。
“这些都是本世子的马,不给你骑!再说我为了救你,搭进去了这么多兄弟,你怎么好意思跟我讨价还价?”
“……”
月色之下,炎苏把浑身是血的美人环在胸前,二人身高几乎一般无二,他一低头就能咬到辛止的脖子。
连舔带啃,啃破了就往外吸吮鲜血,时不时的舔弄下耳垂,心情极为愉悦。
“钟吾炎苏,你别得寸进尺!”
二人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辛止浑身僵硬的像块石头,被舔的更是不受控制的战栗起来,也不敢声张,脸还是得要的。
可是那人就跟听不见一般,依然我行我素。
寅时到了东境尉迟军的大本营!
“有马蹄的声音,还不少,快去禀报!”
巡逻的士兵一早就听到了一队兵马的马蹄声,第一反应便是敌人夜袭。
等炎苏他们到了近前,大营这边已经做好了迎战准备,却不想只是误会一场。
“千程!你没死?太好了!”
尉迟老将军被搀扶着出来,见到辛止还活着,开心不已,随后才看到炎苏,以及后面浩浩荡荡的重骑队伍。
还有被五花大绑,拖在马后连跑带颠的拓跋潇!
“千程,你竟然抓到了拓跋潇?”
“你是……?”
老将军觉得和辛止共骑的这位少将军很是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炎苏翻身下马,双手抱拳,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
“舅外公,我是岁和啊!您老不记得我了?”
哼!可真他娘的能装!
辛止眼睛睁得老大,随后翻了个白眼,可算知道老皇帝为什么这么宠爱他了!
瞧瞧!瞧瞧!
这一副不谙世事,天真乖顺的做派!穿着铠甲尚且瞅着单纯善良,在圣上面前指不定是什么模样。
“你竟然是钟吾家的那个小子!我说怎的看着这般眼熟!像极了你的舅舅!”
一番寒暄过后,炎苏随着众将领一起进到大帐之内。待到众人都进去之后,锦风才独自离开,向着天空发射了一枚短促的信号弹。
大帐之内,众人心中都有疑问。
这场战事的起因是拓跋潇连续叫阵,同时还不断滋扰边境百姓。
一番商量之后,由辛止带领五千兵马去迎战,把拓跋潇的人引到山谷。
贺将军晚一些动身,带着两万精兵去支援,便可将人包围。
“可是我将人引过去之后,却久久不见贺将军,他人呢?”
辛止皱眉看了一圈,营帐之内,老将军坐在上首,两侧连同自己在内,一共坐了5位将军,炎苏站在自己身后,却不见贺将军。
“唉!”
老将军一声长叹,其他几人也是满脸的哀痛之色。
原来那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两万人马竟是有去无回。就在离山谷不远的平原地带尽数战死,贺将军更是身首异处!
战况极为惨烈,尸横遍野,两军加起来几万人的尸首,事后也曾派了几支小队去寻辛止他们,却并没有找到。
“是何人去寻的山谷那边?”
辛止皱眉,和老将军对视一眼,能短时间内全歼两万人马,想来这苍夷是全军出动。这等不管不顾,那定是有准确消息。
且拓跋潇明明一直驻扎在山谷里,守着峡谷的入口,若是有人来寻又怎么会看不见?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不知道是何人去寻的山谷一带。
“舅外公,这些事待天亮再查吧,您看辛将军伤口不少,我队里有太医,我先带他去处理下吧?”
炎苏一直站在一边旁听,心里极为不耐烦,但面上依然敬重有礼。
老将军看着辛止那一身血衣,确实是自己疏忽了,可是姐姐这个外孙……
“岁和,光顾着谈正事,你怎么会在这儿?还……?”
“舅外公,我是从京都剿匪一路东行,正好遇到辛将军被围困,碰巧而已。”
炎苏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修长的身体微微前倾,看起来极为恭顺。
“剿匪?”
老将军倒是从姐姐的书信中听说,这龙骁卫常常各处剿匪,只是这未免跑的也太远了。
“正是,顺道也打猎玩耍!舅外公,我的人马就在不远处驻扎,太医应该已经在等着了,孙儿和辛将军就先走了!”
不耐烦的情绪已经达到了顶点,再不走可就要装不下去了!
老将军看看炎苏,又看看辛止,摆了摆手,不再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