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迷迷糊糊睡醒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刚刚好像一直在做噩梦，梦里有祁落鬼魅的微笑，何悠然的眼泪，还有一个奇怪的女声，说着模糊不清的话。睡醒以后我在床上发呆了一会，想到今天上午要上课，好像有两份资料还没打印，晚上又要开会，不知道这次祁落还会不会来，然后又想到得把昨天发生的大事告诉吴叔叔，然后又想到了何悠然。
人的大脑好像有什么保护机制，才让我最后想到这件烦心事，因为想到他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有多难过。我起床收拾了一下，整理了要打印的资料，拿到办公室打印，路过隔壁房间的时候我还下意识的往里看了一眼，明明是大白天，却拉着窗帘，里面一片漆黑，仿佛要把我吸到无尽的深渊中去。
我按部就班的去了教室准备上班，发资料的时候，我还不时的侧耳倾听隔壁的动静，希望能听到什么，却又不敢真的把听力放大；老师还没来，我花了二十分钟简单讲了讲昨天学的内容，又做了简单的预习，思绪却总是不知不觉的飘远，何悠然也是在隔壁讲这些吗？我魂不守舍又努力的振作精神，一直撑到上午下课，还好没出什么大岔子。我坐在椅子上发呆，思绪忍不住又飘远了，终于还是想到了那个最重要的问题，他到底会怎么选？
“小晚，小晚？丫头！”老师喊了我好几遍，我才猛地回过神来：“老师。”
“发什么呆呢？一早我就看你不太对劲。”老师皱眉。
“没什么……”我尴尬的笑笑，“老师，要去吃饭吗？”
“先别说吃饭的事，你看看你面前。”老师指了指我面前的方向，我才意识到吴叔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我的桌子面前，一脸担心的看着我。我吓了一跳：“吴叔叔，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都站在这五分钟了，”吴叔叔叹了口气，和老师交换了个眼神，后者收拾东西先出去了。他又转头问我，“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我一边组织语言，一边试图克服心理压力，吴叔叔又说：“是何悠然的事吗？他今天请假了。”
“请假了？”我没想到会这样，“为什么请假？”
“说是胃疼要去医院，”吴叔叔一脸担心，“但是只是给我发了个信息，我再找他也不知道他上哪去了，只能查到他出总督所的记录。”
我探头看了一眼，教室的人都走了，我才开口：“昨天晚上祁落和他说了，他身份之类的事。”
吴叔叔脖子上的青筋很明显的跳了跳，脸色也变了：“什么？他都说什么了？”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回去的时候祁落应该都说完了，我是猜到祁落在屋里，然后何悠然的脸色很难看，状态也不好，才知道的。”
吴叔叔沉默了一会，骂了一句很难听的，我知道他在气什么，明明我们小心翼翼的一再推迟，就是为了保护何悠然，可是祁落随随便说说两句话，一切就都灰飞烟灭了。
“这个混蛋，我还当他多尊重孩子，”吴叔叔咬牙切齿地说，“我之前还以为他是真心对孩子好，真的学会理解别人了，没想到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吴叔叔，别生气了，”我很勉强的劝了一句，“他就这样，而且我觉得他指不定在何悠然面前说了什么更难听的，甚至歪曲事实，所以何悠然才会那么震惊，昨天晚上他连话都说不出来，脸都白了。”
吴叔叔冷笑了一声：“行，祁落既然敢这么干，就别怪我手下无情，既然如此我也不用再考虑他了。”
“吴叔叔你之前居然还在考虑他？”我一脸怀疑。
“那是基于他有可能会真的对孩子好这个假设，”吴叔叔一脸厌恶，“现在看来他丝毫没有长进，我也不必有什么顾虑了。”
“那何悠然呢？”我还是忍不住问，“还得考虑他的感受啊。”
“那是肯定的，这件事还得再议，”吴叔叔说，“你和小阳今晚来我办公室一趟，吃完晚饭以后。”
还好下午是自习，不用像上午那么动脑子。我一边心不在焉的看着书，一边还是在想何悠然的事。他今天请了假又离开了总督所，是干什么去了？是去做祁落的什么秘密任务了吗？我不敢再想，他不想和我说话，也不给我发信息，每一次思绪的波动想的都是他离开的样子，虽然昨天我努力让自己很大度很轻松的包容了他，可还是不敢想象如果他背刺我们，和祁落站在一个战线会是什么样子。
晚饭的时候哥哥主动来找我，硬拉着我和他一起吃，我还是没忍住偷偷在食堂里搜寻何悠然的身影，哥哥看不下去了，拉着我坐到餐厅角落一个不显眼的地方，忍不住开口劝我：“别看了，他还没回来，明天才回来。我刚刚下了班特地去问吴叔的。”
“他能上哪去？”我用勺子搅着粥，却一口也吃不下去，“他不会是替祁落办事了吧？”
“祁落？祁落有什么事要办，他这两天什么活都没干。”哥哥说，“小妹，你别想太多了，这些事也不是你想就能有个结果的。”
“就是因为祁落没什么活干，所以何悠然才可能去帮他干活了啊？”这句话我自己听着都很离谱，但我还是憋不住想说出来，“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吧。”
哥哥不说话了，脸上露出在医院病床前陪护的表情。我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分了，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哥哥饶有兴致的凑过来：“头一次见你被这么拿捏了啊，真想让你那些前男友前女友来看看。”
我瞪他一眼：“对啊，上次我看到有人这么被拿捏，还是你和宋长宁闹别扭的时候。”
“我错了，”哥哥一脸苦相，“别提了小妹，我也不提了，咱们吃饭吧，哥哥陪你吃饭。”
他一边夹菜一边不时观察着我的表情，我还是吃不下去，心里的恐惧越来越深，我不停的假设各种可能性，何悠然到底会去哪，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来找我，归根结底还是这一句话：“我就是太害怕了。我怕他不会选我。”
哥哥的动作停住了，我不管不顾的说：“如果我们之间的感情对他来说很重要，他就会选我了，他昨天就不会像那样，一句话都不说了。可是他昨天都不看我，也不主动说话，他之前从来都没这样，在我和祁落之间，他是不是压根就没想过要选我，所以他才……”
“妹啊，”哥哥一脸严肃地打断我，“你真的别再想了，你现在脑子已经不清醒了，你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的，不只涉及你们的感情，还有其他更复杂的因素，你不能就这样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我沉默了。我也知道，哥哥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我就是没办法说服自己，从我认识何悠然以来，这好像是我第一次怀疑他到底爱不爱我，也是我第一次这么没自信。
“如果他爱我为什么还会考虑那么多因素。”
“你也爱他吧，但是你最近不还是在考虑各种因素？”哥哥一针见血地指出，“你和他都是聪明人，怎么会只考虑一件事呢，只谈爱情是蠢人做的事，你可不蠢。”
我被他说愣了，他一脸无奈的看着我：“你看看，你平时那么聪明，怎么就在这件事上绕不过来呢？要我说你就别想他的事了，找点别的事干，不管这件事最后怎么解决，你自己也说了，不是你能左右的不是吗？”
哥哥说的倒是有道理，只是哪有那么容易。最近最重要的事就是这次集训，上班是和他一起，就算回了青城，他也住在那。我苦笑，不知不觉他已经在我的生活里渗透太多了。
哥哥看我的表情不太好，也没再多说什么。下午何悠然还是没回来，我三心二意的看完了自习，又去和哥哥一块找吴叔叔开会。他的办公室里还有两个学生等着问他问题，我就和哥哥在旁边等了一会，不知不觉又开始发呆，最后被哥哥打在肩膀上的一巴掌吓了一跳，我一抬头，两人都一脸担心的看着我，我被他们看得有些心虚：“怎么了？我没事。”
“还说没事，刚刚喊了你三遍你都没回应，我和小阳在这聊了好多，你都是呆呆的，”吴叔叔皱着眉，“还是心情不好？”
“……可能吧，我也不知道。”我小声嘟囔着。
“本来还想给你安排点任务，现在看来还是得让你休息？”吴叔叔在我身边坐下，“何悠然昨天到底说什么了？你看你这么难过。”
“没说什么。”我小声说，就是因为什么都没说，我才会那么难过，“他就是一副受了很大打击的样子。”
“他说要跟你分手了？”
我一愣，摇了摇头。哥哥在一旁愤愤不平：“他倒是敢说分手试试。”
“既然如此不妨你再等等，”吴叔叔温柔的说，“我猜他现在一定很纠结，你也这么难受，干脆给自己放一天假，别想这些事了。”
“我倒是情愿他直接给我说分手算了，”我僵硬的说，“省得我在这想来想去，结果却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他没有和你说分手，不就证明他自己其实也还没想好吗？”吴叔叔又说，“先等何悠然自己想明白，他接受的那些信息，换做任何一个人可能都无法接受，但一旦他想明白了，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了。”
“只是等吗？”我苦笑，“我还以为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事情的真相，结果又是被人蒙在鼓里。”
吴叔叔无奈的笑笑，哥哥也在旁边说：“对啊吴叔，你也知道就这么等着不是小妹的风格，就没有什么其它能做的吗？”
“如果有什么能做的我会瞒着你们吗？”吴叔叔无奈的摊手，“说实话我也不喜欢这么被动，但既然祁落突然犯贱，非得选这个时候告诉何悠然，我们就没办法再去走下一步了。”
“他说我们也说不行吗？”哥哥皱眉，“我们把实话都告诉何悠然，包括之前为什么瞒着他，然后再给他道歉不就好了。”
“我也想过这种方法，乍一看好像是没问题，但是我们不知道祁落到底给何悠然说了什么，万一他说的话让何悠然不再信任我们，我们再多的解释在他眼里都会是欲盖弥彰。”吴叔叔一边说着，表情愈发沉重，“如果他就是个好孩子，也愿意选择我们，就算我们什么都不说也不会影响他做这个决定。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打算和祁落一路，我们再说什么也没用，还会给他透露信息。”
一大段话打得哥哥垂头丧气，也只好放弃了：“说的也是。只是这样我们处处被动，小妹又难过，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说实话我也很生气，我们努力了那么久，想的都是怎么保护何悠然，我甚至想过就算不告诉他这些事都可以，只要能让他开心快乐，”吴叔叔的黑眼睛里有少见的温柔和耐心，“我也能理解小晚的难过，虽然我是他父亲，可他并不知情，我也缺席了他二十年的人生，但你们已经互相了解，又选择了对方，你们有选择，但做选择的过程往往是最艰难的。”
吴叔叔难得说那么多话，还都是这么温柔体贴的劝慰。我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好好休息的。我也知道老是这么想不好，可我就是担心他会走，担心他不会选我。”
“这件事已经不只局限于选你还是不选你了，”吴叔叔劝我的观点和哥哥的惊人的相似，“别把自己的逼得太紧，也给他一点时间。”
虽然心里还是有点难受，但他们两个人都这么劝了，我也只能慢慢的调整，告诉自己至少我还不是一无所有。哥哥忍不住啧啧两声：“吴叔，你也太偏心眼了，你看你对小妹那么好，当初我跟宋长宁闹分手的时候，你怎么不像这样安慰我呢。”
“你还好意思说？你知道你自己那个时候几天没出门吗？手机卡也扔了？”吴叔叔瞪他一眼，“我去了两次门都是锁着的，敲门你也不理，还有，我不是给你定了那么多外卖和水果吗？吃了就忘了？”
“啊？那是你定的啊？”哥哥一脸茫然，“我还以为是小妹做的，我寻思怎么和她平时做的饭口味差那么多。”
吴叔叔气得要死，眼看又要教训哥哥，我赶紧转移话题：“吴叔叔今天开会到底是要说什么来着？”
哥哥眼看吴叔叔脸色不对，我又给他创造机会，赶紧趁机跑远了几步。吴叔叔哼了一声：“叫你们来开会是给你们安排点活干，一个个的不省心。我已经和如海商量好了，小阳明天不用去他那了，改去老师那里帮她看着班，有什么不明白的让老师弄，不要自己瞎讲。”
“哦，好。”
“那我呢？也给我安排点活吧，”我说，“好过我在这瞎想。”
“小晚你现在先别想其他的事了，明天给你放个假，你在房间里休息休息，去周围林子里走走，我记得明焰也在首都，你叫上她去逛街都行，但是别再做什么费心劳神的事了。
“为什么啊？”我不解的哀嚎，“不是什么费心劳神的事，没事的吴叔叔，你要有什么别的任务给我也不会耽误的。”
“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但是现在不是这样转移注意力的时候，今天何悠然请假了，明天他会回来，但是你最好还是别和他见面，让他自己想想，所以明天才让你去休息。”
好像也有道理。而且如果何悠然真的在纠结，明天发现我不在，我再放出风声去说我病倒了，没准还能增加点胜算呢。于是我说：“好吧，我明天不去上课的教室附近，也不会和何悠然打照面的。不过你们最好放出风去，说我生病了，反正越严重越好。”
吴叔叔还没反应过来，哥哥倒是暧昧地笑了：“可以啊小妹，我怎么没想到这出。不过最好是那种容易假装的，你也不可能一天就好了吧。”
吴叔叔不知道是反应过来了还是单纯的不想深究了，点点头说：“好，那就这么定了，你明天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