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浦立春日,信河开渠时。
从人群中传来这么一句打油诗,原宇恬的侍女恰窗开始为她鸣不平。
“公主,六皇子也太不靠谱,不送您来就算了,还留您一人在此处苦等。”
原宇恬也就在父皇面前撒撒娇,此时待在河岸,她正数着树上的梨花,被恰窗一翻催促,才回过神来,痴痴一答:“才一百,不急不急,大皇兄兴许还未收到信。”
眼前主子桃夭交领裙,如此娉婷一笑,心里再着急也冷静下来。
涓涓细流汇入河道,铿锵如环佩声,春风徐徐,翠袖飘香。
在青堤上赏景的人,都迫不及待靠近信河,手中的花枝悉数被抛入船中。
他们想讨好的正是白玉郎君——温以敬。
看清人的恰窗再一次惊跳起来,拉了拉原宇恬的袖子:“公主,那是温公子的游船。”
细数梨花的悠闲劲一下抛却脑后,原宇恬提起裙子,就向人群中跑去。
她不是来凑热闹的,只是想见见温公子。
自从宫学结业后,他们之间红墙相隔,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说话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原宇恬好不容易插入一个缝隙,踮起脚尖,正好看见他。
温以敬立于船头,没有高谈雄辩时的惊艳,却多了落纸云烟的卓然。
难怪走散的梨花,见着他身上那件天水碧窄袖袍,都不免偏了几寸。
世间男子若此般,怕是尘埃都不忍染。
“正年少,痴心未已,不醉怎归得!”
原宇恬想起这句话,两手贴着脸垂下头,妆面比前头山上未尽的梅花还要红艳。
再抬起头时,只见波心掠影,喟叹一声才转身进入街道。
只能说这青浦的商贩最会把握商机,整条街都是温以敬的画像。
“姑娘,要不要拿一幅温大人的画册?”
一路上太多这种邀买的声音,原宇恬从街头走到街尾,有些回厌了,看都未看,就回了一句:“你们画得都没我好?”
“是吗?我怎么不知?”
是以敬哥哥的声音,原宇恬迅速仰起头,见他正温柔的瞧过来,立马跑到跟前:“以敬哥哥,你收到六哥哥的信了?”
“收到了。”温以敬点了点她的额头:“怎么委屈得像只流浪猫似的。”
原宇恬藏不住话,抿了抿唇:“许久未见,没想到喜欢以敬哥哥的人,都从青浦排到洛城了?”
“可我只喜欢——”温以敬望着她那双圆圆的眼睛,就有些不受控,冷风一吹才停了下来。
“我知道。”原宇恬不想再听那句话,索性转过身替他圆:“你只喜欢开凿河道、潜心制船,对不对,你都说了几百遍了。”
温以敬的手快碰到她的背时,脑海闪过皇上的话,又收了回来:“大皇子已在太守府,外头风大,我送你跟他会合?”
原宇恬心底微末的期望一下落空,只是说了一句好的,就往前走,手里还紧紧攥着袖口,生怕眼底的湿润承受不住,就落了下来。
因着人都去了信河边,去太守府的路上,就他们一前一后两人,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临近府门口时,原宇恬松开袖口,含笑看着他:“以敬哥哥事多,在此留步吧。”
这份笑就像冷冽的寒风,吹得他的心生疼生疼,因为早已习惯这种痛感,温以敬很快就调整过来,回之以温柔:“公主请进去,我稍后便走。”
原宇恬缓缓点了点头,就跑了进去。
看着这抹倩影。
温以敬的唇动了动,那只微曲的手覆在心上:“宇恬,你再等等我。”
随后消失在天光云影处。
温以安与原宇宪处理完公事,恰好碰到走散的侍女恰窗,知晓情况后,便打算留在大厅等。
此刻,原宇恬一看到原宇宪就投入他怀中,眼眶里的湿润化为泪滴一颗一颗往下掉,全擦在藏蓝的便服上。
温以安估摸着是久别重逢,太过想念,便只在一侧看着。
原宇恬的情绪发泄出来后,突然记起还有旁人在,缓缓拉开距离,看向温以安,全是雨过天晴。
“以安姐姐,我就借用一下大哥哥,现在还你。”
不愧是木皇后教导出来的子女,出了名的通情达理。
“宇恬妹妹,这事不急,原大人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带你去住处,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就是,就是。”莫名其妙被当成了物品,原宇宪竟又鬼使神差听了安排。
这惹得原宇恬看了看他两,捂嘴笑了笑:“恰窗,看来是我们来得不巧,我们自己去瞧瞧新住处。”
说完就拉着恰窗跑了出去。
“温同僚别介意,宇恬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有些话,你听过就好,别放心上。”原宇宪看着童真的小妹,又看了看温以安,似有了主意,特意说一句话缓解。
原宇宪面上这般帮她,定是也不满意这桩婚约,既然两人都清楚,这话就没必要解释,除非有事相求:“原大人是想跟我说何事?”
“宇恬向来待以敬不同,你若方便,有空跟他说说,多来看看宇恬。”原宇宪瞧着院内发芽的柳树,说完才收回目光,停顿在温以安身上。
她这弟弟还没见着,就吃着关于弟弟的大瓜,敢情这小子还真争气。
只是她对情爱本就懵懂,但政局很明显,以敬若娶了宇恬,势必打破原本的平静。
至于见与不见都是以敬的选择,她不会干涉:“以敬的所作所为,总有他的考量,我相信他不会伤害宇恬。”
选择是一个人的权利,原宇宪也不会过多恳求,问过便心安。
“那你也有你的考量,从接不接我们来考量一名官员的取舍是不是太过片面?”原宇宪将话题转移到公事上。
“顾知措分管农事,今日开渠是民生大事,他以民为先,自是取舍得当。”温以安向来认同民本观念,对于顾知措未来接他们一事自有定论。
“原大人难道也要囿于旧观念,官员一旦犯错,无论他改过如何,都要沦为弃子吗?”
纵然已是万箭离弓,温以安也只是平静地盯着他,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温同僚高看顾知措一筹,难免会失去公平,今日只是一个考验,至于谁高谁低,我不做定论。当然,我希望你的直觉是对的,毕竟将百姓放在心中确实重要。
原宇宪知道再纠结,也出不了结论,不妨让她一下,先冷静冷静。
“那我们且看第二个关。”温以安顺着坡就下。
“那不成,总得赌点什么?”原宇宪发现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会有些孩子心性。
“输了赔三个愿望,那都是平头百姓的生活乐趣,您一介皇子,跟心愿执着什么,要什么就自己争什么呗。”
说白了,温以安不想给自己下套,万一这家伙中途改变主意不退婚,她可咋整,赶忙溜了先。
柳枝空空,面前也空空。
到底要什么哩?
原宇宪也在想这个问题,他不过想当吟星阁一颗星星,照亮一方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