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星垂,府里灯火摇曳,不见白幡,杨姨娘这半个主子一落葬几乎没给国公府带来丝毫影响。
刘庆领他站在门口,但见康允泽容貌清隽,面色幽沉好似一潭玄水,腰间悬着的宝剑玉穗子一晃一晃,看得他眉心跳了跳。
他心想,四少爷拿着把剑也不知是想唬谁,难不成他还真敢拿剑出鞘不成?只是刀剑大凶,他也胆敢拿了剑去见国公爷,当真是目无尊上。
刘庆皮笑肉不笑地侧头说道:“四少爷略等等,容我进去禀告老爷。”
堂内,康启麟坐在太师椅上,身边则坐着沈月蓉。他特特选在了康启廷上朝的日子,便是连西所的乔清漪也未叫,怕是有旁人在一打圆场倒叫那小子躲了过去。
康启麟脸色仍旧铁青,他是压着火气硬等到杨姨娘下葬,今日非得要那个小子吃一吃苦头,在他面前认错才好。
沈月蓉端坐一旁,瞧着却是温柔静默。在她看来,康允泽能被他们一封家书从兖州召回京城,这般胆魄见识也不足为惧。
他如今到了府里,还不是任他们拿捏。
这边厢,外头刘庆走近,声音传来:“老爷、夫人,四少爷来了。”
康启麟冷哼一声,重重地放下手里的茶盏,还是沈月蓉容色淡定,缓声道:“让他进来。”
刘庆的下去传话,领了康允泽进入堂内,一身素白孝服同堂中穿金戴翠的一干人等对比鲜明。
沈月蓉上下打量了一眼康允泽,目光终是定在他腰间悬着的剑上。
她眸色微动,嘴角含笑:“允泽看来是在边疆待惯了,京城安宁,不必用剑。在我们面前倒也罢了,若是老夫人归家,可不是要冲撞了她老人家。”
沈月蓉一番话棉里藏针,就差把不尊上尽孝的名头安在康允泽的头上。
康允泽眼眸微抬,掠过沈月蓉的那一眼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他淡然道:“剑乃君子之器,更何况老夫人出身将门,区区一把剑还能放在眼里?圣上崇武,出宫皆配剑,我既是征西大军之将,难道连剑也配不得了吗?”
康允泽一番郎朗之词掷地有声,怼得沈月蓉愣在当地。
康启麟坐在一旁自然也听了个清清楚楚,脑中压下目中无人四个大字。便是不谈一年前他偷跑出府的事,自己也要好好管教管教这个孽障。
“巧言令色!”康启麟一拍桌案,衣袖将茶盏扫到了地上,茶水落了一地,“外出历练一趟我还当你是长了记性,原本的错事我还打算既往不咎。现下看来你是脑后生反骨,压根没认清自己错在何处!要是我再轻放了你,还不知道你要做出什么混账事情来!”
康启麟顾不得拍案发疼的手掌,冲着身后的下人大喝道:“取家法来!”
只是一瞬,刘庆便从堂屋后头取来了一根拇指粗细的长鞭,鞭身由坚硬的牛皮制成,长约一米。
“伯父,允泽幼而失怙,旁无弟兄,二姐含辛茹苦抚养我长大,去岁过世,唯一的心愿便是允泽能成人成才。允泽既已失了科举致仕的路子,另寻他途从军报国难道也不能吗?”
“胡说八道,现下说得是你奔逃出府,何时说你不能从军报国了!你这竖子还待狡辩!”康启麟言罢,高高第扬起鞭子,手臂肌肉紧绷,使出全身的力气朝着康允泽狠狠地抽了下去。
他这一鞭使出的力气虽大,准头却不够,堪堪擦过康允泽的衣袖,带下来半块布料。
康启麟见一鞭不中,脸上显然有些挂不住,反正已然是撕破脸了,也不差第二下。
鞭子一抖,第二下还没划出去,就见门口有小厮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沈月蓉被康允泽怼了两次,心中也是恼火,还盼着康启麟给他点教训,却见下人打断,斥道:“什么事情这般慌张地闯进来,没个规矩!”
“回夫人的话,是门口来了两个...”那下人斟酌了一下,说道,“来了两个凶神恶煞的汉子,说是四少爷的同袍。”
同袍,不过是披了甲的泥腿子。康允泽也才是个营长,找上门的这两个恐怕也不过尔尔。
康启麟收了鞭子,冷声道:“什么阿猫阿狗的也敢登我国公府的门,把他们给我打发出去!”
只是他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一汉子快步走来,朗声讥笑:“英国公好大的架子,竟然是连圣上亲赏的金绶带也不放在眼里了。”
小厮口中凶神恶煞的两个汉子不顾阻拦,大踏步间已经是进了堂内。
潘为国和汪胜同康允泽略一招呼,四下环顾便看清了地上的一片狼藉。两人只知道康允泽乃国公府三房子孙,这样看来怕是在府里也不得善待。
康启麟方才被那句圣上的金绶带给晃了神,反应过来问:“两位是?”
“在下潘为国。”
“汪胜。”
“此番前来是接康兄弟一同入宫。”
康启麟犹疑道:“入宫?”
潘为国轻咳一声道:“国公爷,末将三人是奉圣上旨意办事,接康兄弟入宫正是要向圣上汇报。”
潘为国指着康允泽破损的袖口,疑惑道:“不知我康兄弟有何错处,要受鞭打之刑?”
康启麟仔细打量着面前站着的两个汉子,皆是粗野长相,麻衣便服,这样的人也能替圣上办事?
“这是我等家事,康允泽犯下大错,我乃康家家主,自是要好好管教。”
康启麟还要再说,却听那汉子毫不在意地摆手:“家事哪有国事大。”
康启麟本就被康允泽闹得一肚子火气,又见这两个不知从哪跑来的乡村野夫在自己面前拿大,气恼道:“还不知尔等是真是假,也敢在我面前...”
一听康启麟胆敢质疑,潘为国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条金色的绶带,大声说道:“圣上亲授,焉能有假!此事关乎国之大事,任何人不得阻拦,若有违抗,按律先斩后奏!”
说罢,腰间系着的宝剑猛地抽出露出一道寒芒,震得堂内一片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