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筷子鱼肉让元宵呆了半晌,只当是自己看错听错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哪怕元宵未经情事,此时也读懂了康允泽的意思。
好哇好哇!她早知道沐浴那回这小子的表现不正常,自己下意识地将这些不寻常都视作意外对待。
可现在他对待自己如此细致,难道真是年岁大了荷尔蒙分泌旺盛,想有个姨娘了?
想到此处,那鱼肉即便是神仙肉,她也吃不下啊!
康允泽犹觉不知,又给她夹了几筷子菜,说道:“都吃了,我听扣儿说你最近胃口不好,前儿晚上还只喝了粥?兖州气候不比京城,吃这么少,再病了。”
这一声声关切的话听在元宵耳朵里愈发不对劲。
不是,少爷,您这么关心我做什么啊!
她这个丫头这几年跟在康允泽身边,见的都是他坚毅的、忍耐的、冷面的,一心要为二小姐讨个公道,极少分出别的情绪来忧心其他的事情。
元宵一直很清楚,自己同他之间只是简简单单的主仆关系。虽也在他迷惘颓丧的时候,点醒了他一回,可自己这点微末功劳她以为康允泽同自己一样也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
在观云居,哪怕每日丑时睡下,第二日也是天未亮就爬起来了,咬着牙练拳舞剑,便是吃饭时间也要拿出兵法研读,从无抱怨推脱。
到了兖州,元宵虽不曾亲眼所见,但短短时间从无到有,想也能想到他付出了多少。
还有最近,他的伤还未好全,方才端酒的时候,从右手换了左手,只是一顿也让元宵看了出来。
但这样百忙之中、艰难的时候,还顾及着自己,难道真的只是看中她这个处事周全的丫头?
元宵不信。
这并非她自作多情,而是康允泽的眼神太过缱绻,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她没来由地生出些心虚,不知道究竟要如何应对,只好撇过头,不敢再与之对视。
她默默地低头扒菜,一点儿滋味没尝出来,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吃完了一顿饭,继而迅速地站了起来:“少爷,我吃完了,您慢慢用,我去给您泡茶。”
康允泽见了她这般反应,心似已灰之木,深入不系之舟。
他明明是与她示好,怎么人家好像一点情也不领。
他端了酒杯,怀中的那个匣子被牵引着一动,似乎在提醒着它的存在。
康允泽从怀里掏出那个已经捂热的匣子,盒盖被打开,现出里头一支熠熠生辉的金簪。
他望着这支在二姐那处见过的金簪,一时间精神有些恍惚。他对元宵到底...到底是什么心思呢?
是因她有和二姐相同遭遇的怜惜之意,还是真的如萧岭所说,自己是拿她当了心上人...
心上人这三个字冒了出来,元宵弯月似的眉眼,垂头唇角边的一抹浅笑忽地就钻进了他的脑里,康允泽心头一颤。
说起感情经历,元宵好歹还有个三世为人的理论基础,但康允泽真真是一块白布,他脑子里俱是纷乱如麻的念头,方才喝下去的几盅水酒更是让他搅成了一团浆糊。
什么才叫酒不醉人人自醉,他好像今时才略懂了一些。
元宵去泡的那壶茶最终这场饭散了也还是没有端上来,倒是扣儿来收拾的时候注意到桌上一左一右两副用过的碗筷。
今儿也没来客人啊?
扣儿正觉得奇怪,忽而注意到碗边沿的一点绯色的口脂有些熟悉。
“元宵!”
收拾完碗筷,整理完厨房,扣儿都没找到机会问一问午膳的事,等到午后少爷却来了后厨小院里,说起三皇子生辰将至,珙阳每逢五十都有烟火庆贺。
扣儿歪了歪头:“少爷,您的意思是?”
“你们来兖州这么多时候,看都都是黄土黑天,趁着这个机会也去逛逛,当是散心。”康允泽道。
扣儿眸光一闪,能出去玩自然是好了,她啪地鼓了掌:“真的!”
“自然是真的。”康允泽右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你去告诉元宵,让她也准备准备...”
看着少爷退出去略显仓惶的脚步,扣儿总算明白了。
兖州院子的寝房比起观云居要宽敞很多,房里都是新置办的物件,屋角多了一个梳妆台,窗上糊了五色的纱,窗下是个书案,上头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榻子上铺了崭新的锦缎被褥,坐上去松松软软,元宵斜倚着软垫眉间似有愁绪。
扣儿见她寻常衣裙,倒还不如穿得自己锦簇,可偏偏瞧着妩媚动人,莫说男子就是她看了也忍不住怜惜两分。
“元宵,少爷说要去珙阳看烟花,走吧。”
元宵闻言禁不住皱眉,看烟花确实是好事,可这个时候和康允泽一起去看烟花却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了?怎么不动弹?”扣儿其实觉得她有点不懂元宵。
少爷在府里失势的时候她赶了上来,现下少爷出息了她反倒想避开了。
最后也不知是盛情难却,还是不想扫大家的兴,元宵坐上了去珙阳的马车。
这次官道畅通,再不会遇上上次劫匪的事情。可到了那座山下时,元宵还是回忆起那日的情形。
那刀立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是康允泽救了自己。
她已经记不清那生死关头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但在知道康允泽对自己有了别样心思之后,那救命之恩让她难免在感恩之余也生出一点儿异样的情绪。
可她这辈子不过是个稍有紫色的丫鬟,即便心高,可命运仍同浮萍一般。
康允泽虽然是个国公府不受宠的少爷,但同她的身份地位仍然是云泥之别,难道还能期望明媒正娶成为他的正头夫人?
元宵叹出一口气,回神之后自嘲地笑笑,自己还真是白日做梦了。
她晃了晃脑袋,扔掉这些杂糅的念头,幸好康允泽什么也没说,既然没说自己就假作什么都不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