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
广平有个姓冯的老翁,他有个儿子叫冯相如,父子二人都是秀才。冯翁年近六十,性格正直刚硬,然而家境却常常贫困。几年间,冯翁的妻子和儿媳妇又相继离世,从此家中打水、舂米等家务都由他自己操持。
一天夜里,冯相如坐在月下,忽然看见东邻的女子从墙头上探出头来张望。仔细一看,女子容貌很美。冯相如走近她,女子微笑着。冯相如向她招手,女子既不过来,也不离去。冯相如再三邀请,女子才搭了梯子翻墙过来,于是二人便有了肌肤之亲。冯相如询问女子的姓名,女子说:“我是邻家的女子,叫红玉。”冯相如非常喜爱她,与她约定永结同心,女子答应了。此后,女子夜夜前来,这样大约过了半年时间。
有一夜,冯翁夜里起身,听到有女子的欢声笑语,便偷偷窥视,看到了红玉,顿时大怒,把儿子叫出来,骂道:“你这畜生在做什么!家里如此穷困潦倒,你还不刻苦读书,竟然学起了轻浮放荡的行为?要是被人知道了,会败坏你的品德;就算别人不知道,也会折损你的寿命!”冯相如赶忙跪下,自责不已,哭着说自己知道错了。冯翁又怒叱红玉说:“女子不遵守闺房戒律,既玷污了自己,又玷污了别人。倘若事情一旦败露,可不仅仅是给我家带来羞耻!”骂完后,冯翁愤然回房睡觉。红玉流着泪说:“被你父亲如此责骂,实在是羞愧耻辱!看来我们二人的缘分尽了。”冯相如说:“父亲在世,我不能自作主张。你如果对我有情,还应当暂且忍受这些羞辱,我们继续交好。”红玉言辞坚决地要断绝关系,冯相如不禁流下泪来。红玉制止他说:“我与你既没有媒妁之言,也没有父母之命,翻墙私会,怎么能够白头偕老呢?这里有一个好姻缘,你可以去求娶。”冯相如告知她自己家境贫寒,红玉说:“明晚你等我,我会为你想办法。”
第二天夜里,红玉果然来了,拿出四十两白银送给冯相如,说:“离这里六十里的地方,有个吴村,村里有个姓卫的人家,他家女儿十八岁了,因为要价高,所以还没有嫁出去。你多给些聘礼,这事必定能成。”说完,便离去了。
冯相如找了个机会告诉父亲,想去看看那家女子,但是隐瞒了红玉馈赠金钱的事。冯翁心想自己家没钱,因此阻止了他。冯相如又委婉地说:“去试试,不行就算了。”冯翁点头同意。于是冯相如借了仆人和马匹,前往卫家。卫家本是种田的人家,冯相如把卫翁叫出来,拉着他闲聊。卫翁知道冯相如出身望族,又见他风度翩翩、气宇轩昂,心里便同意了这门亲事,但又担心他舍不得出彩礼。冯相如听出卫翁说话吞吞吐吐,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把钱全部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卫翁很高兴,便请邻村的书生从中说合,写了婚书,订下了婚约。冯相如进屋拜见卫母,屋子很狭窄,卫家女儿躲在母亲身后,自己遮挡着。冯相如偷偷看了她一眼,虽然她穿着粗布衣服,但神情光彩照人,心里暗自欢喜。卫翁腾出屋子款待女婿,还说:“公子不必亲自来迎亲。等我们给女儿稍微做些衣服嫁妆,就抬着她送过去。”冯相如与卫翁约定好日期后就回家了。他骗父亲说,卫家看重他家的清白门第,不要彩礼。冯翁听了也很高兴。
到了约定的日子,卫家果然把女儿送了过来。卫家女儿勤俭持家,十分温柔贤惠,与冯相如夫妻感情很好。
过了两年,卫氏生下一个儿子,取名福儿。正值清明时节,卫氏抱着儿子去上坟,遇到了同县的乡绅宋某。宋某曾做过御史,因受贿被免职,回到家乡后,依旧大肆作威作福,暴虐横行。那天他也上坟归来,看到卫氏十分美貌,便向村人打听,得知是冯相如的妻子。宋某料想冯相如只是个贫穷的读书人,便想用重金诱惑他,希望能让他动摇,于是派家人去暗示冯相如。冯相如突然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怒形于色,继而想到自己势力敌不过宋某,便强忍着怒火,赔上笑脸,回家告诉了父亲。冯翁大怒,冲出门去,对着宋某的家人,指天画地,破口大骂。宋某的家人吓得抱头鼠窜。宋某也十分恼怒,竟然派了几个人闯进冯相如家,殴打冯翁和冯相如,场面混乱得像烧开的水一样。卫氏听到动静,把儿子扔在床上,披散着头发呼喊救命。那帮人却把她强行抬走了。冯翁和冯相如父子二人被打得遍体鳞伤,呻吟着倒在地上,屋内儿子呱呱大哭。邻居们都很同情他们,把他们扶到床上。
过了一天,冯相如拄着拐杖能站起来了,冯翁却气愤得不吃东西,吐血而亡。冯相如大哭一场,抱着儿子去官府告状,上至总督、巡抚,官司打了无数次,最终却没能讨回公道。后来听说妻子宁死不屈,也被折磨致死,冯相如更加悲痛。冤屈塞满了他的胸膛,却没有地方可以申诉。他常常想着在要道上刺杀宋某,但又担心宋某的随从众多,而且儿子也无人托付。他日夜思念,悲伤过度,眼睛常常合不上。
忽然有一天,一个男子来到他家吊唁,此人胡须卷曲,下巴宽阔,冯相如与他并不相识。冯相如请他坐下,想问他是哪里人。客人却突然说:“你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难道就忘了报仇吗?”冯相如怀疑他是宋某派来的侦探,便暂且假装答应。客人见状,愤怒得眼眶都要瞪裂了,立刻起身说:“我还以为你是个有骨气的人,如今才知道你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粗俗之辈!”冯相如察觉到他的与众不同,便跪下挽留他,说:“我实在是担心宋某派人来试探我。如今我向你吐露心声:我卧薪尝胆,想要报仇已经很久了,只是可怜这襁褓中的孩子,担心冯氏宗族后继无人。你是位义士,能否像公孙杵臼那样帮我抚养孩子呢?”客人说:“这是妇人女子做的事,我做不来。你想托付给别人的事,请自己去做;你想亲自去做的事,我愿意代劳。”冯相如听后,磕头致谢,客人却头也不回地走了。冯相如追问他的姓名,客人说:“如果事情没办成,我不愿承受你的怨恨;如果办成了,我也不愿接受你的感激。”说完便离去了。冯相如担心灾祸降临,便抱着儿子逃走了。
到了夜里,宋家上下都已入睡,有个人越过重重围墙进入宋家,杀死了宋御史父子三人,以及一个儿媳和一个婢女。宋家写了状子告到官府,官府大为震惊。宋家人坚持认为是冯相如所为,于是官府派差役去抓捕冯相如,冯相如逃走了,不知去向,这样一来,大家更觉得他是凶手了。宋家的仆人同官府的差役到处搜寻,夜里到了南山,听到婴儿啼哭,循声找到了冯相如,便用绳索将他捆绑起来带走。孩子哭得更厉害了,众人便夺过孩子,把他抛弃了,冯相如冤愤得几乎要气绝身亡。
冯相如被带到县令面前,县令问:“你为什么杀人?”冯相如说:“冤枉啊!宋某是夜里死的,我是白天离开的,而且我还抱着呱呱啼哭的孩子,怎么能翻墙去杀人呢?”县令说:“你没杀人,为什么要逃跑?”冯相如无话可说,无法辩解,于是被关进了监狱。冯相如哭泣着说:“我死了不足惜,可这孤儿有什么罪?”县令说:“你杀了人家那么多人,杀你的孩子,你有什么可抱怨的?”冯相如被革去了秀才功名,多次遭受残酷的刑罚,最终也没能为自己辩解清楚。
县令这天夜里正躺在床上,听到有东西撞击床榻,发出很大的声响,吓得大声呼叫。全家人都惊醒起来,聚集在一起,点上蜡烛查看,发现是一把短刀,锋利如霜,深深剁进床板,有一寸多深,牢牢地拔不出来。县令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他命人拿着武器四处搜寻,却始终没有发现踪迹。县令心里暗自害怕,又想到宋某已经死了,没什么可畏惧的了,于是详细地向上级官府报告,替冯相如辩解,请求免除他的罪名,最终释放了冯相如。
冯相如回到家,家中一无所有,只剩下他孤身一人对着四面墙壁。幸好邻居们可怜他,送些食物给他,他才勉强维持生计。想到大仇已经得报,他不禁露出笑容;想到曾经惨烈的灾祸,几乎让他家破人亡,眼泪又潸然而下;再想到自己半生贫穷,宗族后代无人延续,便会在无人的地方,痛哭失声,无法自控。
就这样过了半年,官府的抓捕和禁令渐渐松懈。冯相如便向县令哀求,请求判还卫氏的尸骨。把卫氏安葬后回家,冯相如悲痛欲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觉得生活毫无希望。忽然有人敲门,他凝神静听,听到一个人在门外,正和一个小孩轻声说话。冯相如急忙起身查看,好像是个女子,门刚一打开,女子便问:“大冤已经昭雪,你可安好?”这声音很熟悉,但仓促之间他想不起来是谁。点上蜡烛一看,原来是红玉。红玉牵着一个小孩,小孩正笑嘻嘻地在她身边玩耍。冯相如来不及多问,抱着红玉痛哭起来,红玉也十分伤感。
过了一会儿,红玉推开小孩说:“你忘了你的父亲吗?”小孩拉着红玉的衣服,目光灼灼地看着冯相如,仔细一看,原来是福儿。冯相如大吃一惊,哭着问:“孩子是怎么来的?”红玉说:“实话告诉你,以前我说我是邻家女子,那是骗你的。我其实是狐仙。之前夜里赶路,看到孩子在谷口啼哭,便抱到秦地抚养。听说大难已经平息,所以带着他来与你团聚。”冯相如流着泪拜谢。福儿在红玉怀里,就像依偎着母亲,竟然不认识父亲了。
天还没亮,红玉就急忙起身。冯相如问她,她回答说:“我要走了。”冯相如光着身子跪在床头,哭得抬不起头来。红玉笑着说:“我骗你的。如今我们要重新创业,不早起晚睡可不行。”于是她除草扫地,像男子一样劳作。冯相如担心家里贫穷,难以维持生计。红玉说:“你只管闭门读书,不要问家里是富裕还是贫穷,或许我们不会饿死。”于是拿出钱来购置织布机等工具,租了几十亩田地,雇人耕种。她扛着锄头除草,用藤萝修补房屋,天天如此。邻里乡亲们听说红玉贤惠,都乐意资助他们。大约过了半年,家中人口增多,一片繁荣景象,就像富贵人家一样。
冯相如说:“经历了这么多,家就像灰烬一样,是你白手起家,重新建立了这个家。然而有一件事还没有办妥,怎么办呢?”红玉问他是什么事,他回答说:“考试的日期已经临近,可我的秀才功名还没有恢复。”红玉笑着说:“我之前用四两银子寄给学官,你的名字已经恢复在名册上了。要是等你说,就耽误很久了。”冯相如对她更加钦佩,觉得她很神奇。这一年,冯相如考中了举人。当时他三十六岁,家中肥沃的田地连绵不断,高大的房屋宽敞明亮。
红玉身姿婀娜,就像要随风飘去一样,但干起活来却比农家妇女还要能干,即使是严冬,她也不辞辛苦,双手却依然细腻如脂。她自己说三十八岁了,但别人看她,常常觉得她只有二十岁左右。
龙
在北直隶一带的边界地区,有一条龙坠落到了一个村庄里。这条龙行动起来十分笨拙沉重,它钻进了一个乡绅的家里。那乡绅家的门仅仅只够龙的身躯勉强通过,龙便硬挤了进去。乡绅家里的人见状全都吓得拼命奔逃,纷纷跑到楼上大声叫嚷喧闹,同时还响起了一阵铳炮的轰鸣声,在这嘈杂声中,龙才从屋里退了出来。
门外有一处积存的雨水,水很浅,还不到一尺深。龙钻进这浅水中,在里面不断地翻转身体,身上沾满了泥土。它极力地想要腾空跃起,可每次刚跳起一尺多高就又坠落下来。就这样,龙在泥水中挣扎盘旋了三天,身上的鳞片和甲壳上都聚集了许多苍蝇。忽然间,天降大雨,伴随着一声霹雳,龙趁着风雨腾空飞走了。
房生和他的几个友人一同登上牛山,进入山中的寺庙游览观赏。忽然,从房梁的椽子间掉下一块黄色的砖头,砖头上盘着一条小蛇,细细的,也就只有蚯蚓那么粗。眨眼间,小蛇盘旋了一圈,就变得有手指那么粗了;紧接着又盘旋了一圈,已经有带子那么粗了。大家都惊恐万分,意识到这是一条龙,于是纷纷快步往山下跑去。当他们刚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就听到寺庙中传来一声霹雳巨响,只见天空中乌云密布,如同巨大的盖子一般,一条巨龙在乌云中矫健地舞动着,没过多久便消失不见了。
在章丘的小相公庄,有一位民妇到野外去劳作。恰好赶上了狂风大作,沙尘扑面而来。她感觉有一粒沙子眯了眼睛,就好像眼睛里含了一根麦芒,又揉又吹,可眼睛始终没有好。她睁开眼皮仔细查看,眼睛本身并没有什么损伤,只是在眼皮的肉缝里有一条红色的线状物,弯弯曲曲地蜿蜒着。有人说:“这是一条蛰伏的小龙。”民妇满心忧虑恐惧,觉得自己只能等死了。就这样过了三个多月,有一天突然下起了暴雨,伴随着一声巨大的雷霆,那红色的线状物竟然从她的眼角处裂开飞走了,而民妇却没有受到丝毫的损伤。
袁宣四曾经说过:在苏州的时候,有一天天气阴沉昏暗,突然雷电交加,霹雳声震耳欲聋。众人看见一条龙垂挂在云层边缘,身上的鳞片和甲壳都在微微颤动,龙爪中还抓着一个人的头颅,那人的胡须和眉毛都清晰可见。过了一会儿,龙便钻进云层中消失了。然而,也没有听说有谁丢失了头颅。
林四娘
青州道的陈公,名叫宝钥,是福建人。一天夜里,他独自坐在屋内,这时,有个女子掀开帘子走了进来。陈公抬眼一看,并不认识这个女子,但她容貌艳丽绝伦,穿着长袖的宫装。女子微笑着说:“在这清静的夜里独自坐着,是不是觉得很寂寞呀?”陈公惊讶地询问她是谁,女子回答说:“我家离这儿不远,就在西边的邻居家。”陈公心里怀疑她是鬼,但又对她心生喜爱,于是拉住她的衣袖,把她拉过来坐下。
两人交谈起来,女子谈吐风雅,陈公非常高兴。他拥抱着女子,女子也没有怎么抗拒,只是环顾四周说:“这里没有其他人吧?”陈公急忙关上门,说:“没有。”然后催促女子宽衣解带,女子看起来特别羞怯,陈公便主动殷勤地帮她。女子说:“我今年二十岁了,还是处女,你要是太狂放,我可受不了。”两人亲昵过后,床单上留下了女子的处女之血。
之后,两人在枕边轻声交谈,女子自称“林四娘”。陈公详细地询问她的情况,女子说:“我一生坚守贞洁,如今已经被你轻薄得差不多了。你要是真心爱我,就只想着和我永远相好就行,何必问个不停呢?”没过多久,鸡叫了,女子便起身离开了。
从这以后,女子夜夜都来,每次来都和陈公关上门,优雅地饮酒。谈到音律时,女子总能清晰地剖析出音律的宫商之调,陈公于是猜测她擅长唱曲。女子说:“这是我小时候学的。”陈公请求她演奏一曲,女子说:“我已经很久没有碰音乐了,很多节奏都差不多忘记了,恐怕会被懂行的人笑话。”陈公再三坚持,女子才低下头打着节拍,唱起了伊凉之调,那声音哀伤婉转。唱完后,女子流下了眼泪。陈公也感到心酸难过,抱着她安慰道:“你别唱这种亡国之音了,听了让人心情抑郁。”女子说:“声音是用来表达情感的,心里哀伤的人没办法唱出欢乐的曲调,就像心里快乐的人也唱不出哀伤的歌。”两人亲昵的样子,比夫妻还要恩爱。
时间久了,家里人偷偷地听他们说话,听到女子唱歌的人,没有不流泪的。陈公的夫人偷偷看到了女子的容貌,怀疑这世间不会有如此妖冶美丽的人,不是鬼就是狐,担心她会用邪术蛊惑陈公,便劝陈公和她断绝往来。陈公不听,只是再三追问女子的真实身份。女子神情忧伤地说:“我是衡王府里的宫女。遭遇变故后死去,到现在已经十七年了。因为你品德高尚,我才与你结为夫妻般的关系,但我实在不敢给你带来灾祸。要是你怀疑害怕我,那我就从此告辞。”陈公说:“我不是嫌弃你,只是我们如此恩爱,我不能不知道你的真实情况。”于是询问她宫中的事情。女子细细地讲述着,听起来津津有味,可当谈到衡王府衰败的时候,女子便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女子不太爱睡觉,每到夜里就起来诵读准提、金刚等经咒。陈公问:“在阴间也能自己忏悔罪过吗?”女子说:“道理是一样的。我想到自己一生沦落,就希望能超度自己的来生。”女子还常常和陈公一起评价诗词,发现有瑕疵的地方就会指出,遇到好的句子,就会轻声娇吟。她的神态意趣非常风流,让人忘却了疲倦。陈公问:“你擅长写诗吗?”女子说:“活着的时候也偶尔写一写。”陈公向她索要诗作,女子笑着说:“我写的那些小儿女的话语,哪里值得说给您这样的高雅之人听。”
就这样过了三年,一天夜里,女子忽然满脸凄惨地来向陈公告别。陈公惊讶地询问原因,女子回答说:“冥王因为我生前没有罪过,死后还不忘诵读经咒,所以让我投生到王家。今晚就要分别了,以后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说完,女子一脸悲伤,陈公也流下了眼泪。于是,两人摆上酒菜,尽情痛饮。女子情绪激昂地唱歌,歌声哀伤曼妙,一个字能婉转百回,每到悲伤之处,就会哽咽。多次停下来又多次唱起来,最后才唱完一曲,可这酒却喝得不畅快。
女子起身,犹豫着想要离开。陈公再三挽留她,两人又坐了一会儿。鸡叫了,女子说:“真的不能再久留了。你一直怪我不肯展示自己的诗作,如今就要永别了,我就仓促地写一首吧。”她要来笔写成了一首诗,说:“我现在心情悲伤意绪烦乱,没办法仔细推敲,韵律节奏可能有错,你可千万别拿出去给别人看。”说完,女子用袖子掩着脸离开了。陈公把她送到门外,女子瞬间消失不见了。陈公惆怅哀伤了很久。他看女子写的诗,字迹端正好看,便把它珍藏了起来。诗是这样写的:
静锁深宫十七年,谁将故国问青天?
闲看殿宇封乔木,泣望君王化杜鹃。
海国波涛斜夕照,汉家箫鼓静烽烟。
红颜力弱难为厉,惠质心悲只问禅。
日诵菩提千百句,闲看贝叶两三篇。
高唱梨园歌代哭,请君独听亦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