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镇庭肚子里窝了整整一天的火。
蹲守了好几天,终于给他逮着现行了。
结果!
他早就察觉到整个村子在不知不觉中,已被万恶的资本主义风气无孔不入的侵蚀。
村民出于谋私的目的,竟然集结起来阻挠他挥舞红色大盖帽!
这种事情其实对他来说无所谓,但有所谓的是,这能夺人性命的帽子能稳妥妥的扣在林默脑袋上!
陈刚的想法非常朴素——
咱也悄悄去弄那樟子松掉落的松塔了。
村长也真给咱按一块钱一斤结钱了。
别看咱是生产队队长,但咱的收入一年到头加起来,就比村里村民多个三、五十块钱。
也穷的裤裆都是破洞。
他装鸵鸟是因为内心在摇摆,在动摇,职责和个人生存之间的矛盾已经愈发尖锐。
再加上之前闹出的那事儿,村里都在误会是他往县里捅的。
简直有嘴说不清。
要是又按县里那套闹出大动静,现在村民还能只是朝他翻白眼。
要是毁了村里好不容易仅有的樟子松换钱的路子,到时候,村民岂不是要朝他乱砸坷头子。
“你能不能不闹了,咱村儿啥样儿你……”
“你不管可以!”许镇庭连话都不给陈刚说完,呵斥般吼叫道:
“我现在就去县里!等着吧!”
陈刚气闷不已,气闷积蓄已久,深呼吸一口试图压制。
结果这一口深呼吸喘出来时,却是直接的崩溃爆发:
“许镇庭!你是队长还是我是队长!”
“你舅舅就是这样教你的!眼里没有领导!”
“我看你是忘了自个儿是啥身份了!”
“你就是个知青!下乡插队的知青!要服从我的安排!”
许镇庭也是没成想,不知啥时候起,自个儿竟然强硬惯了,确实还真忘了自个儿是谁。
不对,没忘。
因诧异而短暂愣神的许镇庭,意味深长的微笑缓缓回到脸上:
“我啥身份?”
“下乡插队的知青!我再告诉你一遍!你太僭越了!”陈刚试图用暴怒压制住他。
然而,许镇庭微笑着冷不丁否决道:
“错,我是资源区划站站长,兼革委会委员,刘明的亲外甥。”
说话间,许镇庭微笑又趾高气昂的站直起身,居高临下的面对着陈刚,强势一方逐渐回归为他:
“革委,能革你们所有人的命,如果你们决定包庇严重破坏经济秩序的罪犯的话。”
说罢,许镇庭再给陈刚几秒时间作反应。
如果……他将立刻转身往县里去。
陈刚强撑着跟他对峙了几秒,最终还是萎了下来。
……
“哇,林默,这你是咋搞来的。”
“好香啊,林默,你家这会儿烧啥菜呢,这么喷香。”
林默家外头。
自从林默把彩电公开抱出来之后,眼尖的村民就立即瞧见了这新奇玩意儿。
正要进山再挑几麻袋樟子松塔回家的林钢铁,也被那新奇玩意儿吸引的走不动道儿,扭头就朝林默家凑了过来。
渐渐的,就凑了二十多口人在这儿。
林默一边调试彩电,一边对村民笑着回应:
“这是彩色电视,县里的百货大楼就这一台呢,我寻思村里啥娱乐都无,弄一个回来给大家乐呵乐呵。”
“哎呀,这感情好,好啊好啊。”林钢铁老高兴了,撂下扁担就决定今儿不进山了,反正天已经快黑了,进山危险。
老朱蹲在旁边,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瞅着那彩电的屏幕。
彩电已经连电,电压非常稳定。
只是屏幕时而亮起刷刷的白色雪花,时而又是灰呼呼的雪花,还伴随着沙沙沙的声响。
怼着按键按了几下换台,屏幕又变成了一个由各种颜色的长条组成的彩色大球,彩球上显示着现在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多。
光是这色彩就够叫村民稀奇的了。
“这东西,好东西啊,还能看时间呢,不过得烧不少电吧?”
老朱琢磨着回家一趟,把整天疼的只能赖床上的老婆用板车拉出来,瞅瞅新奇玩意儿,兴许能转移一下注意力。
“青松啊,你摆弄一下那锅盖子,换个方向!”
林默在下头搜寻电视台,而苗青松正在平房的屋顶上扶着那铝锅盖子。
天越来越冷了,天一黑,寒风就是一顿顿的瞎呼啸,风声呼呼的,给苗青松呼的浑身乱抖。
“好了吗?朝天摆还是斜着呀?帮咱撂几块砖上来顶着!”
俩人鼓捣了几分钟。
终于——
“首都电视台”字样的台标清晰出现!
画面上,一个一身中山装的大帅叔,正在端正口播。
“敬爱的周总已经离开我们十个月了,而深切热爱他的人民群众依旧自发聚集在首都,悼念人们敬爱的周总……”
“啊?周总已经去世了?!”
画面一亮,就是一个惊涛骇浪般的消息,村民们顿时震惊万分。
林默也诧异了半晌,是哦,周总是今年逝世的。
“老苗!!快来看彩电!!!大事不好啦!!!”
一时间,被震惊到了的村民立即在村里到处跑着嚷嚷,招呼更多人跑过来瞧彩电。
林默心想,果然,彩电这才刚亮出画面,威力就一下子在村里炸开了。
许多村民因听见嚷嚷而围了过来,老朱也特意回了趟家,用木板车拉着自家婆娘过来瞅彩电。
很快,林家门口就被围了个熙熙攘攘,好几百口人乌泱泱的围在这儿。
“别嚷嚷,都听不清里头说啥了都。”
“嘘,嘘嘘嘘。”
吵嚷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有的蹲着,有的索性直接抱着膝盖坐地上,聚精会神的盯着色彩诱人的彩电。
“好香哦……”有不懂事的半大小孩儿,老是能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儿。
忍不住的一张嘴,就被一顿“嘘”声训着噤声。
苗青松跳下平房,瞅见彩电正常播放了,他也高兴的要围坐过去瞅。
林默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子:
“青松,阿旺,把灶房里的油炸土豆条子一盘盘装好,淋点儿西红柿汤在上头,端出来给村民吃。”
“啊?哦。”
俩人听话照办。
老朱正瞅电视瞅的津津有味呢,还跟自家婆娘相互低声议论。
忽然间,一盘油炸土豆条递到脸前,闻着那个香。
但他很快就猜想到,原来林默是这样盘算的——
让咱在这儿白看彩电,是为了顺便兜售东西来挣钱。
“咱没带钱哈。”老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阿旺也笑了笑:
“不要钱,尽管吃。”
“啊?”
白看电视,还白吃这喷香的油炸土豆条?
静谧的村民登时又咋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