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秋日少雨水,艳阳高照的日子,秋老虎甚是厉害。古诗云:连日阴霾天放晴,?立秋老虎逞威风。说的就是这个初秋时节,该凉不凉,反而高热的天气。从巡警营出来后,梓婋摇着折扇,呼呲呼哧的一直在扇,脸上汗水淋漓。身边的书意递上随身带着的小水壶,梓婋拧开盖子,仰头一灌,清凉润喉的藿香水就进了嘴巴。
去蜀地的商队已经送回了消息,可以在入冬之前带回三百四十匹蜀锦。要知道,蜀锦产量低,织就工艺复杂精妙,一般高门显贵才有这个财力穿戴,一般富贵的商贾也不够资格使用的。派去蜀地的商队能一下子采购三百四十,已经是大大超出梓婋的预估数量了。
有了这批高档的蜀锦,这应天府布业的格局就可以改改了。
另外周统领已经认可了明采轩改革升级后的药囊。今天梓婋亲自送上四百二十个改进的药囊,周统领派一个小队护送至京城兵部,这笔生意若能成,那梓婋就是兵部特供商贾之一了。
这一派有条不紊,形势大好的局面,让梓婋内心欣喜不已,手中的折扇摇的欢快,满脸汗水也流的畅快!
书意在一旁又是打伞又是捏着帕子给梓婋擦汗:“少爷,这天气太热了吧,大夏天也没这么热。”
梓婋正要接话,边上一个摆茶水摊的老爷子笑道:“二位外地来的吧!江淮地区这秋老虎最是厉害。来,坐老头的摊子上歇歇脚!”
梓婋看了书意一眼,点点头,就进了老爷子的茶摊:“老人家,这秋老虎是什么意思?”
老爷子花甲之年,摇着大蒲扇,一头花白的头发,声音洪亮:“每年三伏天出伏后,都会有这么十来天的高温天,传说是长江里有蛟,万万年都化不成龙,发怒呢,火气从长江里烧起来,把江淮地区的天气都烘热了。”
梓婋哈哈一笑:“老人家,传说而已,以我之见,应该是天气变化,南北冷热时间不一,冷热交替,造成的短时间回热升温。”
老爷子也报之一笑:“小公子是做学问的,自然有理论。来来来,岑少爷,吃块西瓜,解解暑热!”
书意奇道:“咦,老人家,你怎知我们少爷的身份?”
老爷子道:“前段时间,应天平民缺米缺粮,唯有岑记米行给了下层老百姓一条活路,岑少爷是给人活命的菩萨,老头子我当然知道。要不是岑记米行一直扛住压力出售平价米,老头子我如今还能在这里摆茶水摊?”
梓婋站起身作揖道:“老人家言重了!士农工商,商户虽然末流,但也是王朝子民,皇帝陛下泽被天下,我等草民自然也要还报天恩。协助官府稳定市价,乃我等行商作贾之人的本分。”
老爷子也起身还礼:“小公子大义!”
“岑,岑少爷,好巧!”一道清朗的声音从街道对面传来。
梓婋和书意抬眼一看,竟是楚轶主仆。
半个月前,得益于楚轶在城外的救助,梓婋才从歹徒手中性命保全。事后,她让人帮忙安排这主仆两个住在城内,以示感谢。但是接触过程中,梓婋明显感觉到楚轶主仆并不是很看得上她,准确地说是看不上她的行事做派。秉着救命之恩大过天,梓婋很自觉地没有过多地在这主仆面前出现,而是背地里吩咐这吩咐那儿的给这对主仆提供便利。
今天晌午的时候负责安排这对主仆生活的人回禀说,楚轶二人已经离开应天,梓婋还遗憾没有能当面送行,谁知道在这里又遇到了。
梓婋道:“楚兄,你不是离开应天了吗?怎地在此处出现?”
楚轶道:“本来已经离开了。但是想到这么多天,受岑少爷的照拂,却不辞而别,心中愧疚,故而折返,当面言谢告别。”
梓婋还未说什么,书意已经表达了不满:“已经离开,何必折返?楚公子不是一向不愿与我家公子有联系吗?”
“书意!”梓婋低声制止,转而又对楚轶表示歉意,“小妹无状,请楚公子见谅!”
楚轶不以为意,反而歉疚道:“岑公子,我在应天府这么多天,街头巷尾都在传颂你的事迹,你解救了一大波底层百姓。你开的明采轩,短短的时日就风靡整个州府,可见你的本事。是我狭隘了。岑公子,若不嫌弃,在下想好好跟你交个朋友。”
梓婋笑道:“我一直当楚兄是朋友,何须重新结交?若不嫌弃,我请楚兄吃顿饭,救命之恩,我未曾郑重道谢呢!”
“恭敬不如从命!”楚轶拱手爽快应下。
梓婋没有带楚轶去高档的四面楼,而是去了明采轩后院。早在明采轩开业后,梓婋和沈娉婷就退了原先赁的院子,搬进了明采轩后院。请工匠慢慢改造,有卧房,有书房,有堂屋,有花厅,虽然面积都不大,但处处都显示着主人的雅致。
席面摆在花厅,梓婋给这个花厅取名迎风,并从四面楼叫了招牌菜外送。
“齐妈妈,沈掌柜还没有回来吗?”书意从花厅出来,问在院门口值守的婆子。
齐妈妈身强力壮,是梓婋特意聘来服务官眷贵女的,像齐妈妈这样体格的,梓婋请牙行的人请了十几个。每日轮班在明采轩内外值守。
齐妈妈道:“没回来呢,一早去北大街饭馆子盘账去了。”
书意点点头道:“齐妈妈,公子在花厅宴请楚公子,回来的路上,叫了四面楼外送,这会儿应该到了,你叫邱妈妈,还有冯妈妈一起去后门处接一接,菜有点多,一个人怕是一次性那不了。”
“好嘞姑娘,我这就去!”齐妈妈爽利地应声。
不到一刻钟,一桌上好的席面就摆在了梓婋楚轶面前。
两人酒菜还未过半,外头通报说洛川来了。
梓婋顿时一愣,自从上次暖房酒后,两人就未再见过。听沈娉婷说,张青松已经先行返回江南了,康伯依旧留在了岑记米行主持大局。
沈娉婷说的不错,当日暖房酒,洛川来的那一出,很大程度上是以退为进。当着梓婋的面贬斥张青松,处置康伯,深层次用意就是希望梓婋能主动开口求情,原谅张青松和康伯对她做的事。
梓婋刚开始知道真相,是十分怨恨张青松和康伯的,在了解洛川的用意后,连带着对洛川也有情绪起来。
但经过这几天的缓冲,梓婋也想明白了:不管是张青松还是康伯,于现在的洛川来说,是左膀右臂。左膀右臂犯了错,还能壮士断腕,自损八百吗?她言梓婋或许在某些方面对岑洛川很重要,但两人的感情并没有到那个份上,何况还背负了义兄妹的身份在,二人的关系更进一步,总是不可能的。
换位思考,若她是岑洛川,以梓婋的心性,她可能会把这个名义上的妹妹当做对手且防且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给予各种帮助,供应低价成品半成品,牵线搭桥勾连商道。在这些方面,洛川对梓婋真的是尽心了,所以梓婋想开了。说到底张青松真的把洛川当做亲儿子在维护,她又何必枉作小人呢?
梓婋很快就调整了情绪,跟楚轶告了个罪,就亲自起身去迎。
“阿兄!”梓婋神色平常,远远地就喊出了声,不失往日亲昵。
洛川听到梓婋一如既往的呼喊,顿时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我还以为阿婋生我气,不再理会我了!”话语中竟带了一丝委屈。
梓婋快步上前,自然而然地牵住洛川的手:“怎么会呢?阿兄还不了解我吗?我想的开。来,正好我的救命恩人在,一起见见。”
洛川见梓婋一副不想深谈那件事的态度,心下微沉:不在乎,说明梓婋开始要和他有界限了。
带着五味杂陈的心思,洛川见到了站在花厅里的楚轶。
互相寒暄后,洛川沉默不语,楚轶本身和洛川不熟悉,也没有话讲,梓婋一个人在中间插科打诨一番,准时感到吃力。好在此时沈娉婷回来了。
离开绕水山庄的沈娉婷,这段时间越发放的开,看到这吃了一半的席面,也不考较,吩咐书意再拿一套碗筷,坐下便吃了起来,大口吃饭,大口吃菜,看的洛川目瞪口呆。
“嫂嫂,你,你慢点!”洛川忍不住开口劝道。
沈娉婷满不在乎地道:“你就没饿过肚子,哪里知道五脏庙火烧火燎的痛苦!”
梓婋站起来给她盛了一碗鸡汤:“喝点汤,别噎着。”
沈娉婷接过来,一饮而尽,颇有些豪气干云的架势在。放下汤碗,沈娉婷道:“北边饭馆生意不错,主打一个量大管饱,价廉物美。我去的时候,正当是早市,吃早饭的很多。我等早市结束了,当场查了一下流水,收成真的不错,一个早市,就能回了一天的本,中午那是纯赚。”
梓婋问道:“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沈娉婷道:“当然有!进店的人太多,没有有效的客人分流,小二经验还不够,上菜总有上错,但好在都是干体力活的人,不计较那么多。但还是得引起重视,万一有计较的,那是砸生意的。”
梓婋想了想,对书意道:“书意,你拿着我的帖子去牙行找陆行主,请他务必明天上午给我送一个有经验的跑堂来。”书意应声而去。
梓婋又道:“明天过了午市,我和你再去一趟,带着牙行里的跑堂,请跑堂给饭馆的店小二上上课。”
姐妹俩谈的兴起,完全忘了还请着客人。
洛川笑道:“二位,还宴请着客人呢!这生意上的事,过后再说吧!”
梓婋这才回过神来,连连道歉:“抱歉,抱歉!我这,唉,我这太失礼了。楚兄,见谅见谅,我自罚三杯。”梓婋手忙脚乱地倒酒赔罪。
楚轶出手拦住她,笑道:“岑姑娘沈小姐,巾帼不让须眉,处理生意来,有条不紊,专注认真。让在下倒想起了花木兰,谁说女子不如男。若我计较,那就是楚某浅薄了!来,在下敬三位一杯,敬岑姑娘力挽狂澜,从容不迫;敬沈小姐慧眼如炬,能力卓着;也要敬岑公子,有这么好的福气,能有如此优秀的妹妹和嫂嫂!”
“叮!”清脆的碰杯声将尴尬化解。四人持杯畅饮,相谈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