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舒怀从来就不是逆来顺受的人。
偏偏他的母亲很强势,房间里只有两个人,安静到让人窒息,钟锦文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无奈一笑,自嘲道:“杨家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又不只是我一个人代表杨家,凭什么我想干什么都要代表家族,过了今年生日我就三十二岁了,妈,你要管我到什么时候,你的儿子不只是你儿子。”
这些话很矫情,可是他说出来的时候平平淡淡,就像他这些年平淡的生活里全是看不见的无奈。
父亲与家族带给他的权势让他年纪轻轻就傲气十足。
可他心里清楚,这些都不是他的。
他只是警局里一个普通的警察,晋州市的普通市民。
但是拥有这些普通身份的前提是,他不是杨征铭的儿子。
杨舒怀工作之后,母子俩很少这样近距离的交流,唯一的联系就是杨征铭回家的时候,兄弟两人才会回家,平时都是各忙各的,有时候一个月也不见面。
杨家三个男人各有权势,各有能力,而钟锦文却得不到他们的一分偏爱,孤独地住着大房子,享受一个人的幸福生活。
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这种孤寂感慢慢地腐蚀了人心,她开始羡慕那些陪着小孩的同龄人,开始羡慕被陪伴的人。
“对。”钟锦文心里猛然叹息,但情绪上依旧平稳体面,面对儿子的咄咄逼问,也只是耐着性子述说:“你不只是我的儿子,可你也是杨征铭的儿子,杨家确实也不差你这一个,但是阿怀,你有没有想过,当初你父亲为什么让你走这条路,为什么不让阿南走这条路。”
“我不知道。”
他垂着头,听着母亲的话语,心里也过意不去,从前小的时候,他是最不听话的人,在学校惹祸,在校外打架,在家挨父亲鞭子。
那些年,钟锦文没少护着他。
他知道母亲已经是足够爱自己的,但是他不明白,她那么在乎自己,为什么要逼着自己做不愿意的事,就像当初他要学心理学,而他的父亲只想让他做警察。
钟锦文却义无反顾地支持杨征铭。
她给的母爱,永远给予在父权之下。
所以他不明白,如果说家里为什么让他做警察,对于他能理解的是,只能想到是父亲的虚荣心,是他觉得长子必须有的责任。
杨征铭让他做警察不是没道理,不是只是因为虚荣,要是为了虚荣心的话以杨舒怀的官职完全不如他自己。
他要的是杨舒怀求稳。
要他在自己的生活圈安安稳稳,体体面面,去掉野性,不容他犯下任何错,之所以让杨舒南在外面斗,是要他狠,让他有能力立足,去掉温柔的性情。
两兄弟的性格与本该走的道路是完全相反的,之所以反其道而行之,就是为了让他们得到互补,杨舒南已经按照他轨迹稳稳当当,而杨舒怀总是麻烦不断,而立之年还要面临职业动荡,还是在有背景的情况下,所以杨征铭才觉得,他应该结婚了。
应该被婚姻捆绑着,才不会去招惹那些花花绿绿的女人。
当他知道这些事的时候,心情一下子低落在谷底,他垂着头说:“妈,我就非得娶林雪吗?”
钟锦文反问:“你以前不是挺喜欢她的吗?”
“那是妹妹。” 他说:“可如果不是,我就不喜欢了。”
“真的就这么在意,那个丫头?”
杨舒怀默然地点头。
钟锦文叹了一口气,随即从包里抽出一堆照片,丢在床上,说:“好好看看,这就是你看上的女孩子,你知不知道,她跟傅雷明搞在一起,就是等于侮辱你,你忘了当初你下来的时候,是谁坐上你的位置。”
照片零零散散几张在白色被单上,他捡起来一看,黎夏坐在傅雷明车上的副驾驶位置抽烟安然失神。
而旁边的恶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
这些照片,他看着不是没有触动,心里是恨啊,恨不得杀了傅雷明。
“你要是一点脸皮也不要,不是不可以,那你自己跟你父亲说,我不再过问。
可你应该清楚一件事,黎夏今天能坐在别的男人副驾驶,下次就指不定是坐在哪里。
还有一点,她的父亲,是个有名的毒枭,甚至上了国内警方的通缉,你要是跟他女儿在一起,就不怕连累家族,连累你的朋友,同事?”
钟锦文看着他的模样,叹了口气。
“阿怀,你是警察,这些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
杨舒怀放下照片,思路清晰,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我会救她,倾尽全力,哪怕是算计,也要让她留在晋州市。”
因为他知道黎冬不是她真正的父亲,只要她不回国外,只要黄震东行动成功,黎冬落网,一切就会真相大白,黎夏就可以永远留在晋州市。
可惜这些内幕,钟锦文不会知道,杨征铭也不会知道。
“你是她老子?”钟锦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只觉得他有点不正常,“她能听你的,还是你打算用孩子捆绑人家?”
他不是黎夏老子,当然没权利让她留在晋州市。
可是钟锦文一句话让他灵光一现,心里不由地生出邪恶。
“那我就跟她生一个。”他说:“你们不是一直想要我结婚,现在我拥有了想要生小孩的想法,你们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钟锦文啪地甩一巴掌过去,恶狠狠地说:“你要是敢跟她生小孩,我们是不会认的。”
“你们不认不重要。”杨舒怀怔怔地盯着她,语气平淡:“她是我的老婆,她肚子里的孩子会是我的,而我是你们的儿子,我的孩子流着杨家人的血液,你们的冷漠不会改变这些,只会让别人觉得你们势力,六亲不认。”
“杨舒怀,你逼我?”
“妈,是你们先逼我的!”
钟锦文沉默,面对这个年纪还叛逆的杨舒怀,确实也没了办法。
而在这时候,他伸出手掌,略带威胁地说:“妈,把手机还给我。”
她在犹豫,杨舒怀就冷笑,接着说:“手机可以没收,可以查看,但是你不给我,这种行为不但没有效果,而且会让我迅速换一个新手机。”
钟锦文从包里拿出手机,当着他的面重重地摔在地上,爆吼道:“你何止想换一个手机啊!”
伴随着嘭地一声,房门重重地门关上了,周遭也恢复了安静,方才压抑的瞬间让胸口狠狠抽痛起来,他颤抖地按下床铃,没过几分钟,护士过来给他检查。
他在这时向护士借了手机,给杨舒南打了一个电话,“阿南,黎夏呢?”
杨舒怀沉默一秒,随即说:“哥,你也太不像话了,怎么能威胁妈呢。”
“阿南,我没办法。”杨舒怀放低了语气,“你一直都很懂我,我相信,要是家里逼你,你也会疯的。”
杨舒南又是沉默,再次开口依旧带着劝告说:“但是我不会直接当着家人面前反抗。”
他懂,也理解,以杨舒南的性格,确实能够做到面子上让大家体面,可他却控制不住脾气。
性格上,兄弟俩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而骨子里都是一样的。
杨舒怀知道自己有错在先,面对他的质问也不敢反驳,只是说:“我会跟妈道歉的。”
然后又问:“黎夏最近怎么样?”
杨舒南懂他:
“你放心,我安排好了,她不用去警局,也不用被审问,杨家人也没有过问,父亲也不会知道,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谁让你跟妈吵架,你这么一吵,妈肯定要告诉爸,从小就是这样,妈管不住你就会让爸管你,你知道爸爸的性格,你们两个更是一言不合。你要知道,爸爸要是知道你是因为这么一个女人跟妈顶嘴,你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吗?”
什么下场?!
杨舒怀眼眸一怔,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由地心生恐惧:“阿南,这次你一定要帮我。”